晚唐烟华 第390章 390. 迫争兵权
作者:冷青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390章390.迫争兵权

  “一半对一半的可能性。”湄遥忽然笑了,看了一眼英奴道:“瞧把你吓得!”

  回过身,又道:“常言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我说的另一半可能性是指这个,杨钦义基本已被架空,不过剩了个神策军中尉的名头,可你想想,当一个人一步步被逼得快一无所有时,会不会狗急跳墙?神策军中尉就是杨钦义最后的所有了,神策军军权一失,宦臣们将不再有任何干涉朝廷内政的权利,所以,这也将是他们最后的挣扎,是否疯狂,谁又能料定?”

  英奴骇然道:“是啊,不管怎么说神策军中尉仍有调兵遣将的指挥权,左右神策,守在帝王身边的两条恶虎,万一削夺兵权不成,我们可就真是逃无可逃,要被两虎撕成碎片了!”

  “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急的。”湄遥道:“可如果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的话,身边伏卧两条恶虎更加可怕。”

  英奴上前,挽住了湄遥的胳膊,“娘娘和陛下吉人天相,那么多难关我们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挺过去,无论是神策军也好,还是陛下的龙体也好,都不会有事的,娘娘!”

  湄遥苦笑:“借你吉言!”

  神策军,这支名震天下的劲旅来自青海之滨、黄河之畔,唐玄宗时哥舒翰击败吐蕃,在天宝十三载置神策军于洮州磨环川,以成如璆为军使,统兵戍边,防遏吐蕃,此“神策军”为地名,系军事据点,安史之乱起,成如璆军将卫伯玉率千余人赴中原参战,于是内调到关中一带,取代了曾经的北衙六军,成为新的北军。

  “北军百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神策军在安史之乱中登场,于安史之乱后成为了控制着长安城和长安周围八百里秦川,并且能够左右宫廷,进而左右整个大唐历史的力量。

  第一个执掌神策军的阉人是鱼朝恩,泸州泸川(四川泸县)人,唐玄宗时入宫当太监,安史之乱发生后,随玄宗出逃,侍奉太子李亨,颇得信用,历任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将军,主管内侍省。

  乾元二年攻围安庆绪(安禄山子)的相州之战,九节度兵败邺城后,卫伯玉与宦官观军容使鱼朝恩退守陕州,防备安史,此时神策军故地已被吐蕃占领,卫伯玉所统之军仍沿用神策军的名号,卫伯玉为兵马使,卫伯玉入朝,此军归陕州节度使郭英乂;英乂入朝,神策军遂属鱼朝恩。

  在这期间,鱼朝恩把陕州节度使所辖军队并入神策军,使其扩大为万人以上的大军。

  广德元年,吐蕃进犯长安,禁军溃败,代宗奔陕州,鱼朝恩率此军护卫代宗,京师克平之后鱼朝恩便率神策军归于禁中;永泰元年吐蕃军队再次进攻关中,神策军于是屯苑中,分为左、右厢,正式成为天子禁军。

  不过将这支劲旅带进长安的鱼朝恩,于大历五年获罪,在一个东风徐徐的寒食节,鱼朝恩入宫赴宴,便再也没有回来,此后十几年,天子以神策军本军将领为兵马使统率之。

  但到了建中四年,凄风苦雨中的一场兵变改变了唐德宗李适的想法,也改变了神策军的命运。

  当时,叛乱的泾原军攻进大明宫的时候,本该拱卫天子的神策军杳无踪影,只有一百多个阉人手执刀剑,簇拥着德宗逃出了大明宫,此所谓的“泾卒之变”,让后来侥幸逃生的唐德宗认为武臣僚不可信赖,随后兴元元年,唐德宗命宦官分领神策军,为左、右厢都知兵马使,将神策军的军权一分为二,都交到了阉人手中。

  贞元二年,神策改左、右厢为左右神策军,贞元十二年又置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从此,左、右神策军中尉就成了阉人的领袖,也是长安最有势力的人物,每到关键时刻,阉人能在朝堂上、宫闱内操控全局,依仗的就是宫墙外神策军的短戈长戟。

  唐德宗驾崩,唐顺宗李诵病重的那段日子里,翰林学士王叔大权独揽,曾企图染指神策军权,一番密谋之后,王叔任命年岁已高的名将范希朝出任京西北诸镇行营兵马使,统帅长安西面的神策军,与他同在“二王八司马”之列的韩泰被任命为行军司马。

  王叔不过是要借用范希朝的威望,让韩泰控制神策军,且当时的阉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王叔的真正用意。

  可王叔忽略了一点,在阉人的控制下,京西诸军衣粮充足、犒赏丰厚,将领们也有着更为远大的政治前途,另外,阉人从不强调严肃军纪,放任他们任意妄为,所以长安西、北诸军很乐意接受阉人指挥。

  结果,一听说治军严整的老将范希朝执掌帅印,将领们纷纷写信给神策军中尉,阉人们这才恍然大悟,知道王叔要夺兵权,急忙命令京西诸军不要理会这一新命。

  范希朝、韩泰赶到京西行营驻地奉天,然将领们无人奉命前来,两人无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归,不久,阉人们在长安突然发难,王叔被杀,韩泰等人被贬,显赫一时的“二王八司马”轰然垮台。

  这是第一次朝臣和阉宦争夺神策军军权的结局,以阉宦不动声色的反扑,宣告朝臣们的彻底失败。

  数年前,唐宗李涵所赏识的李训和郑注再次图谋杀死中尉,夺取神策军权,不过结果仍是有目共睹,死里逃生的仇士良不仅杀了李训和郑注,还残酷暴虐地对无辜的大小官员进行屠杀,鲜血浸透了长安城,在一片腥风血雨、风雨飘摇中,唐宗亦永远地失去了自由,直至驾崩。

  往事历历在目,血迹斑斑,旧伤添新痕,让多少士大夫从此畏首畏尾,低头不语,再不敢打神策军的主意,甚至连帝王天子,都对神策军心存禁忌,不得不对神策军中尉竭力加以嘉赏和安抚,可湄遥心里清楚,“宦者监军政于外而封疆危,宦者统禁兵于内而天子危”,要是神策军军权收不回来,任何抑制阉人的举措都是暂时的。

  暂时的,就意味着在天子无法克制神策军、控制事态时,以神策军为后盾的阉宦们随时都可能反扑,随时都可能置天子于宗李昂的覆辙,甚至,被杀被废,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就算有前两次惨痛的失败,李瀍和李德裕也并没有被吓倒,壮志满怀的君臣二人早就开始部署和尝试,打算重新夺回神策军的控制权。

  如今眼见着李瀍受害于痴迷仙道、问求长生,湄遥也不得不督促李德裕着手进行第三次尝试,她的内心惶惶不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却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惶恐,想为不可预测的未来,竭力做好安定大明宫,安稳朝局的准备。

  过了些日,李德裕在几次面见天子、和天子密商后,一道诏书从天子的桌案分送左、右神策军大营。

  曾经的王叔醉心权术,想要将朝堂握于掌股之中,而李训和郑注之流,则迷信武力,策划甘露之变,到现在,李瀍和李德裕从凤台楼兵变未遂中,总结出的经验,让他们选择凭借天子、宰相的权威,以及大唐律法赋予的权力,用一道诏书去撤换神策军中尉。

  李瀍的这一纸诏书有千钧之重,神策军中尉敢公然抗旨吗?

  宫中派来的中使读完诏书,杨钦义跪在香案前,久久没有起身,脑海里是一片混沌,胸中则是万马奔腾、兵荒马乱。

  天子要他把中尉的印信交付中书门下政事堂,不啻如晴天霹雳,在杨钦义的耳畔炸响。

  作为阉宦世家出身的杨钦义非常清楚,沉甸甸的印信象征着神策军的指挥权,一向皆是由中尉亲自保管,如果是天子要罢免自己,按惯例应该让接任者率领兵马迎印,且是由前后两任中尉自行交割,根本与宰相无关。

  但天子的诏书分明叫将印信交中书门下政事堂,这显然意味着神策军军权将从阉人手中失去,转给宰相,一想及此,杨钦义冷汗浃背,他身为宦官世家的子弟,没能传承和将家世门楣发扬光大,难道还要将整个阉宦集团的利益全部葬送于手吗?

  他怎么担得起,如此巨大的失去?不是他一个人的得失和命运,而是所有阉宦们的得失跟命运,可以想想,印信一旦交出,他将面对的是阉宦们的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啊!

  杨钦义不用猜就能想到,所有一切都是宰相在天子背后推动着这件事,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一退再退,结果却换来对方的步步紧逼,直至把手伸向神策军。

  杨钦义心念急转,对李德裕恨得咬牙切齿,暗地里也是把李德裕诅咒了个千万遍,然诅咒归诅咒,眼前的这一关,他要怎么过?

  交出印信,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从此阉宦们灰头土脸,任人摆布,不交出印信,那他就是公然抗旨,他杨钦义有把握、有心理准备和实力,和天子、宰相撕破脸面,再发动一场甘露之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