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大半夜的会是谁?
大娘大爷回来了?
我警惕地问了句:“谁?”
咚、咚、咚,敲门声越发急促,重重地捶在门上。
“慧芳姐,是我啊。”
听着像是位大婶,她口中的慧芳就是大娘,两人很熟?
我颤颤地打开门,瘦骨嶙峋的大婶佝偻着身子探进脑袋,胸前还挂着围裙,像是刚做完饭,这都亥时了,她吃得可真晚。
大婶扫视一圈屋内,问道:“慧芳姐呢?”
“出去了。”
“真是不巧啊,我刚做完饭,还想叫她来我家一起吃呢。”大婶有些失落地搓了搓围裙,刚准备走,踏过门槛的布鞋悬在半空,她狐疑地转过身:“你就是慧芳姐的儿媳?”
儿媳?大娘还有个儿子?
“不不不,我不是的。”大娘大爷心善,看我无依无靠地就留我借宿在此,倒是让外人误会我是他家儿媳了,真叫我尴尬。
大婶上下打量着我,啧啧道:“长得还真不错,孙牛那小子真是好福气。”
都说上了年纪的妇人唠叨八卦,喜欢嚼街坊邻居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还真是一点不差,瞧她上下打量我的劲头,巴不得挖点料出来,明儿个好和大妈大叔的唠嗑。
“大婶,我真不是大娘的儿媳。”
“瞧你这姑娘多怕生啊,搁张大婶这儿可见外了。今儿个我做了一桌子的菜,但我家的糟老头还有那几个不孝子不知是跑哪儿去了,菜都凉了还不见回来,我一个人吃着太没伴,既然慧芳姐不在,要不你陪我一起吃吧。”
她一口一个慧芳姐,跟大娘的关系好像很不错。大娘过的日子比较寒碜,虽然烧了一桌子的菜,可都是些野菜,我这肚子又开始犯饿,倒还真想蹭口饭吃。
“姑娘你就别客气了,就当是陪陪我这遭老婆子,不然那一桌子的荤菜怎么吃得掉。”
一桌子的荤菜?我抚了抚发牢骚的肚子,当然得去啊。
大婶见我同意,喜滋滋地带着我往她家里去。
我的眼睛在夜里就不好使,大婶也不提个灯笼,她这年纪应该老花才是,走起夜路倒是一点都不犯愁,那双眼怎得这么好使,真叫我羡煞。
也不知她是将我带到了哪儿,只觉得越来越冷,寒气窜入衣裳,冻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婶,还没到吗?”
“快啦快啦,我们可是抄了近道。”
大婶乐呵呵地跟我说,她在家做晚饭时发现盐用完了,只好赶去集市买,可人老了脑子不中用了,竟忘记了回家的路,多亏了一个小姑娘给她指路,否则家里的灶台生着火许要燃起来。
“我家里的活宝爷俩,本还催我做饭来着,等我回去,都没了影,肯定是等不及,下馆子去了。”
大婶又说这条近道就是那小姑娘指给她的,不会错。
错是不会错,只是我不知道三月的天夜里会这么冷,早知道就多披件衣服了,害的自己找罪受,待会准要好好吃一顿,算是补偿自己。
瞧大婶的模样不像是哪家达官贵人,住的竟是府邸,恢弘气派,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么一比,大娘过得真是寒酸。
两座石狮子威严凛然地守在大门口,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从没来过这么气派的府邸,觉得浑身不自在,大门的石阶很高,跨过去费了我好大的劲。一直走到厅堂,始终没见着人影,这倒是蹊跷的很,可见到一桌子的鸡鸭羊肉,我嘴馋地顾不上那么多。
大婶让我别客气,当自个儿家就行,我也不矫情,端起碗筷,夹了一块猪肉,刚要往嘴里放,闻得一股腐烂的味道。
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依旧穿着那身血红嫁衣,披散长发,只是那根挂在外面的长舌收了起来,虽不那么瘆人了,但她始终是鬼,我心有余悸。
“你怎么在这儿?”我吓地丢了手里的碗筷。
“小羽,你这是怎么了,她刚刚就跟着我们来了啊。”大婶狐疑地看着我,“是你告诉我,她是慧芳姐的儿媳。”
我哪里和大婶提起过身边这个女鬼了?都说鬼能迷惑人的心智,看来她是施了鬼术,扰乱了大婶的记忆。
这女鬼真是难缠,我那一掌打退了她,这才多久她就缠上我了?
我本想劝大婶快跑的,没想到她竟和女鬼有说有笑地唠起了家常,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干着急。
“张大婶,今儿个一户人家,厨房着火,烧死了一个人,你听说了吗?”
“还有这回事儿?”
“是啊,死的大妈和你一般年纪。”
“唉,真是可怜啊。”大婶夹了一块肉吃到嘴里,我看到一条蛆虫蠕动躯干被她吞了下去,这一桌的鸡鸭羊肉全是腐尸,我吓地不敢吱声。
看到我此时的神情,女鬼很是满意。
她裂开鲜红的唇瓣笑了笑,脸上有什么掉了下来。
“姑娘,这是什么?”大婶捡了起来,放在眼前斟酌。
“张大婶,这是我的肉啊。”
女鬼平淡地说道,脸上的肉一块块脱落,掉在张大婶怀里。
“啊!鬼啊!”张大婶吓地尖叫连连,四处逃窜,我胆战心惊地跟着她跑。
一个不小心她摔了一跤,我急地扶了她一把,那双手,冰冷刺骨。
“张大婶?”我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了?
“小羽,救救我,救救我。”她颤抖着拽我,咫尺之间,我才看清她脸上浮出的尸斑。她真的已经死了,只是还不知道自己是鬼。
我推开她的手,冷冷地盯着她,“大婶,你好好想想,那次你真的是因为家里没盐了才出来买的吗?”
如果我没猜错,女鬼口中那个在厨房被大火烧死的大妈就是她。大爷大娘晚上出去,一定是去死了人的张家送阴宅、冥钱、纸人,烧给张大婶的。这座阴宅,就是大爷扎的,怪不得这么眼熟。
她死了,魂魄游荡在世间,神志不清地以为是家里没盐了才出来,大婶说的那个给她指路回家的小姑娘,是勾魂使吧,将她引到了阴间。那一桌的鸡鸭羊肉还好没吃,真要咬一口下去,我再也回不到上面了。
大婶被我一提醒,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瘆人。
“我死了?”
她不甘心地拽紧我的胳膊,阴爪恶狠狠地陷进我的肉里。
大婶忽地面目狰狞,扭曲着那张被烧成焦炭的脸瞪我:“既然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留在这陪我。”
祁霖曾说过,鬼若是一副死前的可怖模样,一身怨气只想害人,这种鬼,根本听不进人话,见之,必灭。
大婶丧心病狂地掐上我的脖子,我想反击,可体内却不再有一股游走的气,我只能使了劲地挣扎。
她的力道很大,就在我奄奄一息时,女鬼一掌将她打趴在地上。她在救我?
骤然,滔天磅礴的煞气气势汹汹地叱咤在偌大的阴宅,寒气直逼,冷地直坠冰窖。
“白羽儿,你好大的胆!”
阴宅被他的怒斥震得颤抖。
“竟敢将我画在纸人身上,烧了献给鬼侍奉她!”
汹涌的煞气中,一双冰冷的手钳上我脖子,将我摁在墙角。
我看清了他的脸,因为怒气扭曲地青筋暴露。
我从没想过,他刺中我那剑后,会以这种神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