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吓地跌下床。
躺在我身边的怎么可能是我亲手扎的纸人?明明是洛天冥将我带到这里,他去哪儿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那具纸人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阴森诡异。我惊魂未甫,不敢吱声,连大气也不敢喘。
约莫是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确保它真的只是一具纸人,不会无端跳起来要我命,嗓子口的心才勉强放下。
我神思恍惚地倚坐在案桌上,倒了杯水压惊。可这心里总觉得七上不下,很是不安。估摸着已是子时,以前常听祁霖说,子时阴气最重,绝不能冒然出去,免得撞见鬼,可就算呆在屋子里,那具纸人也把我吓得够呛,再说,保不了不出什么事,我反复斟酌,终究是下定决心去找洛天冥。
利索地披了件长衫,我战战兢兢地出了客房。
掌柜的一身深灰麻衣,倚靠在柜台前,对着账簿,拿了副陈旧的算盘,老练地上下拨弄算珠,还不停地嘀咕着,一两、二两
深更半夜的,竟还能有精神算账?说的好听点,那是兢兢业业,说的计较些,岂不是精打细算的主儿?可不是嘛,换做一般人,早就困地打起来盹来。
本想着不动声色地出去,可一细想,我连洛天冥在哪儿都不知道,就这么钻进夜幕里,犹如大海捞针,不如先同掌柜打探打探,找起来也有个眉目。
这么想着,我便裹了裹衣衫,笑盈盈地朝他走去。
“掌柜的,可见过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男子?”
他微微一颤,有些木讷地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满是疑惑。
他是没听明白吗?我又同他问了一遍,还时不时地用手势比划洛天冥颀长的身姿,琢磨着这番,他总该有点印象了,毕竟洛天冥可是这儿的房客。
谁曾想,掌柜听我说完,收回幽幽的目光,一句话也没说,垂下头,继续算着手头的账目。
他这人,好不漠然,哪像个做生意的。我急于要知道洛天冥的去向,只好从钱囊里掏出一串铜板,搁在柜台上。
掌柜瞥了一眼,缓缓抬起下颚,指了指我袖口的几张冥币,低哑地说道:“给我这个就够了。”
这几张冥币是我帮大娘折黄纸的时候,一时匆忙,不经意塞到袖下的,他一大活人要这东西干吗?难不成是要祭拜逝者,图个方便?
我刚想追问他,掌柜目光呆滞地朝客栈外一道向西方向的路指去。他既已告之我洛天冥的去向,我便懒得过问,将那几张冥币阁在柜台上,急匆匆地出了去。
跑出去很久,却依旧未见到洛天冥,那掌柜不会是糊弄我吧?
夜里很冷,尽管我披了件外衫,冰冷的风还是灌了进来,冻得我瑟瑟发抖。这一带我一点都不熟,又是黑灯瞎火的夜里,更是东西不分,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廖无人烟的街道上,前不见人后不着影的,心里顿时就慌了。
回去的路也不知是往哪儿,只好厚脸皮找户人家留宿一晚了。
来回晃荡一圈,总算是让我找着一户点着烛灯的人家。
我轻轻地扣了扣木门,唤了声:“有人吗?”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皮肤黑黝黝的,瘦削的个子,扎着两个小辫子,不显稚嫩,反倒比同龄人老了好多岁。
她颤颤地探出脑袋,问道:“姐姐这是?”
“小妹妹,恕我冒昧了,大晚上的,迷路了,可否留我住上一晚?”
“姐姐随我来吧。”
果然,小女孩心软,我还没装的多少可怜巴巴样,她就领我进屋了。
屋子很小,有些暗沉,许是光线不好的缘由,胸口有些闷,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压抑得很。
费了好大的劲,我才平复胸口的难受,靠着圆桌坐下,桌上摆着两盘糕点,只是有些蹊跷,糕点前竟插着三支香,燃着,飘起浓浓的沉香。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
小女孩捧来一件猩红的衣衫,好几处都破了洞,她颤颤地问我能不能帮她缝补。
针线活我并不在行,手艺马马虎虎过得去,瞧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二话不说就替她补了起来。
老家有个习俗,缝补衣衫时得念一段歌谣,大抵是这样唱的:“粗布缝,当户织,牛郎君,织女星,丝丝缕缕,得根红线相公牵,八抬大轿明媒娶。”
不知几百年前,老一辈是怎么想的,反正传着传着便成了老习俗了,每每缝补时,我都会唱上几句。
小女孩呆呆地听着我的歌谣,越来越入神,艳红的嘴唇咧咧笑道:“姐姐,当我娘亲,留下来陪我吧?”
留下来陪我,留下来陪我,留下来陪我她说的话空灵地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心下一惊,针戳到了肉里,手头缝补的衣裳,倏而成了冥衣。
“啊!”我吓地当即将冥衣甩了出去,扯开嗓子喊救命,嘴巴在动,却出不了声。
低矮的屋子消失,一座破败裂开的坟墓映在惊恐的瞳孔里。坟前,长满野草,堆着稀稀拉拉的破罐子,糕点烂成黑乎乎的一块一块。
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
小鬼蹲在坟头边,靠着字迹模糊的墓碑,邪魅地对我笑着。
脚边莫名多了双冥鞋,圆圆的布鞋头,暗沉的花色。
我吓的哆嗦,双脚竟不听使唤地往冥鞋里塞。我知道,等我彻底穿上它,进的就是坟墓了,可不管我如何挣扎,身子根本就不听使唤。
小鬼咯咯地盯着我笑,寂静的坟地里,可怖瘆人。
“白羽儿!”
肩膀被人拦过,如雷电般激着我紧绷的神经,猛地缓过神来,我这是在做什么?竟拿着一把血红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锋利的刀口差点就刺穿喉!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必然丧命。我一个踉跄,惊魂未甫地将剪子甩在坟地上。
洛天冥将我揽在臂膀下,阴沉着黑脸,狠厉地瘆人。那双冰冷的眼眸直勾勾地瞪着小鬼,怒不可遏地嗤了一声,“哦?你要她当你娘亲?”
一句话就把小鬼吓地战栗,躲到了墓碑后。
一字一句,透着寒气,洛天冥侧过头,望着我,道:“我既是她夫君,不就成了你的爹?”
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要成这个小鬼的爹?这比让她灰飞烟灭,还要残酷。果不其然,小鬼哭腔着跪在地上求他:“我不要她做我娘亲了,不要了”
“哦?”洛天冥不屑地仰天长啸,凌厉地撕破诡异夜色。
我太了解他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小鬼的。
只见一团黑气汇聚在他掌心,这一劈打下去,小鬼定会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虽说小鬼想要我的命,怎么都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但若是灰飞烟灭,实在残忍了些。我一个机灵,按住了洛天冥冰冷的手。
“放过她吧”
洛天冥明显不悦,侧过头来瞪我,恶狠狠地甩开我的手,教训道:“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