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听声音,约莫着是个八九岁的男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若是找不到住处,我只得留宿街头了,只好冒昧地推开木门。
“咯吱……”
奇怪,这门怎么跟好几百年没动过似的,发出沉沉响声,还落下好几层的灰,呛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院子内,确实有一只摔在地上的花瓶,养的是什么花我倒是认不出,只觉得好看,有些心疼,便小心翼翼地将那朵花连同泥土捧在手心,找了块地,栽了进去。
房门晃动了一声,胖胖的小男孩,衣衫褴褛,“躲”在房门后。肉嘟嘟的小手抓着门柄,探出肥头大脑打量我,嘟嘟地着实讨人喜欢。
我指了指他的身子,“小弟弟,我都瞧着你了,就别再躲了。”
男孩一听,神色慌乱地缩到门后。
我故作柔弱憔悴样,央求道:“天色已黑,可否留我借宿一晚?”
为了博得他的怜悯,我故意将双手摊开给他看,因为刨土挖坟,那双手很是惨不忍睹。
瞅着我又是血又是痂的手,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骤然黯淡,好似在为我心疼。
他嘟了嘟粉嫩的唇瓣,颤颤地说了声:“进来吧。”
我一外乡人借宿在他这里,给他平添了不少麻烦,有些过意不去,便掏出几个铜板,拉起他的胳膊想塞到他手心,他羞赧地连忙缩回手,脸唰地一下红了,就跟刚下锅的虾似的。
小男孩低着头,脚尖不自在地在地上来回摩挲,支支吾吾道:“不……用,不用……”
倒真是个纯真可爱的小男孩,他执意不收这铜板,我只得将铜板搁置在案桌上,笑眯眯地附下身,告诉他我叫白羽儿,他可以称我羽儿姐姐。
谁知这小男孩不乐意了,嘟囔着粉嫩的唇瓣,双手叉腰“教训”道:“我至少比你大一百多岁,唤你姐姐,成何体统?”
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说他至少大我一百多岁?我噗嗤笑出声来,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顺着他的话回应道:“好,你大你大。”
小男孩唰地从头红到脚,猛地后退,一个不小心撞上的椅子,摔了个底朝天。我担心他,忙要上前扶他,他羞赧地不愿我碰他,一骨碌站起身来,利索地拍拍褴褛的衣衫,傲娇地望着我:“我大你一百多岁,摔了个小跤,不痛不痒,没什么大不了!”
“嗯,遵命,不知您老怎么称呼?”
小男孩见我同他弯腰作揖,红彤着脸挠头,“叫我云航。”
里屋,除了云航住的那间卧房、厅房还算得上干净,其他几间屋子,尽是厚厚的灰尘,布满蜘蛛网。
我心生疑惑,他也才八九岁,一个人住这儿?父母都去了哪儿?莫不是幼年丧父丧母?若真是这样,这孩子还真是可怜,我也不方便多问,免得惹他想起伤心事。
我自个儿挑了间房,刚想推开门打扫,谁知云航脸色大变,惶恐不安地拦下我,勃然大怒地数落我一陌生人怎能这般随随便便。
我被他呵斥地面红耳赤,局促不安地连忙赔不是,同他保证不会再随便开房门。
云航将信将疑地盯着我,怕是还不信我,掏出一串铁链,将这间屋子上了锁。着实蹊跷,这间卧房破破烂烂,怎么也不像是藏有宝贝,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暗暗思忖,他不耐烦地催促,我只得加快步伐跟上他,隐约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好像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战栗地回过头,除了飘在柱头上的蜘蛛网,什么都没有,莫不是我最近太累了?
云航将我安置在他隔壁卧房,案桌上的那层灰堆得都和簿子那般厚了,哪是几年没人住过,估计是好几十年都不曾有人来过。
我废了好些功夫才将其打理的一尘不染,水从皮开肉绽的肌肤渗进去,伤口撕裂,涌出好些血。我扯下衣裳的一块布,草草包扎,皱着眉头倚坐到床榻上。
“你没事吧?”云航端了两碗米饭,又端来两杯水,见我这幅模样,他急得团团转,惊慌失措地揪着头发。
“不碍事的。”我咬咬牙,撕破了唇瓣,一股血腥味润入喉中。
睡一会就会没事了,我不停地麻木自己,撩过被褥盖在身上。以免让云航担心,我冲他笑笑,与他说这点外伤根本无助挂齿,我睡上一觉准能愈合了。
云航紧皱眉头,盯着我的手,半晌,才收回焦虑的视线,倚坐在案桌上用膳。
他将一杯水倒入白米饭,握着筷子搅拌了会儿,“嘶嘶、嘶嘶”,没一会儿,一大碗的饭就被他舔干净了。
他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一杯水,一碗饭,连菜的渣滓都没有?还真是个可怜的娃。
我有些乏累,晕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云航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半夜里,迷迷糊糊地,好像房门被推开了,吹进一阵阴风,冷飕飕的。
那人的脚步很轻,像是怕踏碎我脆薄的梦。床微微晃动,他抚着我的脚踝,那双手冰凉刺骨,我直冒冷汗,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挣扎着醒不过来。
他爬了上来,压在我身上,嗅着我手上的淤血,骤然仰天长啸,鬼狐狼嚎:“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三两下,他就扯破了缠绕在伤口上的绷带,舔舐鲜血,冰冷的长舌来回吸允。
糟糕了,鬼压床!
我胆战心惊,一个劲地挣扎想要醒来,可那双眼像是被糊了胶水,怎么也弹不开,不行!我一定要醒过来!
猛地一惊,我坐起身来,细细密密的汗水浸透衣衫,贴着我的肌肤。
“啊!”我吓地尖叫,划破静谧冷寂的夜色。借着透过窗台的月光,我看清一身衣衫,竟都是血迹,一个男子身形的血迹!我心有余悸地环顾屋子,却没有见到那只鬼。
没一会儿,我听到隔壁屋子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咯吱”的开门声,云航定是听到了我的尖叫。
他气喘吁吁,一把推开我的卧房,脸色发青,一个劲地追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后怕地想都不敢想,小男孩见着我衣服上男人身形的血迹,犹如五雷轰顶,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难道是?
还没等我与他说,他疯了般地往卧房外冲去,那个方向,好像正是他上了锁的屋子。
难道那里面是鬼,那只压了我床的鬼?我吓地攥紧被褥,哆哆嗦嗦地躲在床角,眼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他血淋漓地站在我跟前。
这怎么可能,钱浅已经将这御血石还给了我,我不偏不倚地就戴在胸前,婆婆不是说这石子辟邪吗?慧芳大娘的儿媳妇与张大婶的鬼魂不怕这御血石,现在这男鬼又这般放肆地压我的床,难道世间所有的鬼都不惧这石子?
过了一炷香,不见云航回来。我心有余悸,后怕地直冒冷汗。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糟糕!我将绷带缠回双手,掀开被褥,利索地点了盏油灯。我虽怕地战栗,但切不可置他的安危于不顾。
攥紧衣裳颤颤巍巍地出了房门,借着烛光,我才发现,云航竟与男鬼一直站在门口的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