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韩信在身旁的马子建,就好像入了水的鱼、飞上天的二踢脚。那大咧咧粗俗地往主位上一跪,根本不用半分伪装,就跟秦颉的德行一模一样。尤其,他跪下去的时候,还很随意地招了招手,跟来的一位随从当即就将一个类似小板凳的木墩递给了马子建。
看到马子建这幅模样,脸色稍微和缓的邓羲和李严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好在马子建之前把礼数做了,两人才忍着也没吭声指责。
汉代讲究跪坐,端正如仪,那才是有修养有品位的表现。毕竟,汉代人可没有裤子,下身穿的‘裳’差不多就是大号的开裆裤。若是跟前世现代人一样坐着,很容易就走光,十分不雅观。
那小木墩的作用,就是在人跪坐时间久了之后,才将身子伏上去减轻跪坐不适的。不过,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极为熟悉的朋友之间闲聊的时候,而如马子建在正堂这样的地方、还未跪上一会儿便上来如此的,那就很失礼了,会让邓羲和李严感觉马子建在轻视他们。
“二位勿怪,本郡守因征战黄巾蚁贼,身负旧伤,不得不如此。”活了九世的马子建,再怎么每世英年早逝也是一位人精儿。看到邓羲和李严两人面色,他当即便脸不红、气不喘地撒了一个慌。
可就在马子建准备询问这些人为何争执的时候,赵慈却忽然开口大笑道:“秦郡守,你这当官儿还没几天,立刻便身娇肉贵起来了,这说鬼话的本事儿也见涨啊。”
赵慈一开口,苏代和贝羽两人当即附声大笑,让一旁的邓羲和李严看向马子建的眼光又一次鄙夷。马子建倒没如何发怒,只是微微抬起头,用一种白痴的眼光看着赵慈:这家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脑残?
他自己都说了,是跟着秦颉起兵混小弟的。既然是小弟的命,又如此没有眼色地讥讽大哥。这种人,是真性情,还是脑子就缺根儿弦?
就以秦颉的蛮横性格,说不定当即就会跟赵慈翻脸,让赵慈下不来台。两人关系要一直这样,日后自然便是赵慈做掉秦颉自立。
不过马子建穿越来,可不是拯救秦颉的,且九世当中他也见过太多不上道儿的家伙。对赵慈的脑残行为,他只是绵里藏针的回应了一句:“是啊,安逸的生活使人堕落,幸有赵老弟这位诤友,才不使本郡守耽于享乐。”
这话初听很入耳,赵慈不由也觉有了面子,骄矜微笑回应。但一旁的邓羲和李严二人,却忍不住暗暗垂首,窃笑不已:谁不知道,攻下宛城后,赵慈这家伙土鳖本性立时暴露,大肆享乐。可秦颉却还如此夸他,分明是在讥讽赵慈百步笑五十步。偏偏赵慈还一无所知,更显得蠢不可及。
邓羲和李严两人,这就属于上道儿的人,听出来后暗笑就好,丝毫不会当场卖弄聪明。马子建一见这两人表现,不由感觉对脾气,便开口问道:“刚来之时,听到几位好似在争执些什么,不知乃为何事?”
一听马子建问到这个,李严当即便有些激动,上前道:“郡守大人,朝廷昏庸,天子荒糜,致使黄巾蚁贼暴起,四方震骇,寇贼相扇,处处糜沸。南阳黎庶盼义军,可谓如枯禾盼甘霖、孤子渴哺母。然赵校尉乡勇家奴至此,非解民于倒悬,济世安民,反仗平叛之功,巧取豪夺,鱼肉百姓,致使宛城一片哀声载道,百姓雪上加霜。属下恳请郡守大人施仁义、惩凶顽,还南阳百姓一片安宁!”
马子建一听李严这话,脸色就愁苦起来:李严大兄弟,咱有话好好说,别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好吗?你这是欺负我读书少吗?我七、八、九世的时候,都上了大学的好不?
还有,你上来就抨击朝政,不怕皇帝刘宏抄家灭族吗?呃,好像汉代的政坛还是很开明的,没有明清时‘字狱’那么变态……
不过,马子建也不能怪李严,汉代人说话就是这个腔调。李严这还算是好的,换成更学问渊博的家伙,他们说话还都以古事喻现实,极尽讽喻之能。你要是肚子里没几部书简,根本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例如曹操就吃过这亏,因为典章古籍读得不精,被孔融和其他化人骂了,都不知道人家在骂什么。
好在费了不少脑细胞后,马子建也总算明白了李严在说什么:赵慈那个王八蛋,纵容手下欺压百姓,秦颉大老爷,你可得替百姓们做主啊!
“少跟老子说这些没用的,我手下那是欺压百姓了?打黄巾要不要粮食、要不要钱财?没有粮食、钱财,你让我手下儿郎饿着肚子、空着手跟那些黄巾蚁贼拼命?替你们南阳保下了平安,你们不知道感恩戴德,还敢反嘴咬人?”赵慈皱眉了半天,也终于听出了李严的话,当即变色叫嚷起来,甚至还当着马子建的面抽出了腰间的刀。
“岂有此理!”马子建见状当即大怒,猛然一巴掌就拍在了案几上。那壮硕的身材外加满脸的横肉,这发起怒来,真有几分凶戾,唬得本想逞能的赵慈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可赵慈这下意识地一退后,忽然又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再看到李严一副有人做主的神情,当即那股子凶横劲又喧了起来。可就在赵慈准备对马子建破口大骂的时候,马子建却快他一步,开口叫道:“简直岂有此理!我们这些人舍家弃业,以着大无畏无私的精神跑来南阳这里救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不对!好你个秦……嗯?”赵慈这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可听马子建这么一说,登时有些找不到北了:“秦,秦郡守,你刚才说啥?”
赵慈一脸懵圈儿,可李严和邓羲两人脸色却忽然一片灰暗震惊。他们刚才听到马子建讥讽赵慈,以为马子建会秉公职守。可没想到土豪就是土豪,一旦涉及他们的利益,当即便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马子建这等表现,让李严和邓羲不由认为他跟苏代、贝羽、赵慈等人不过一丘之貉。
然而,就在李严愤然准备叱喝马子建时,马子建嘴角不由快速掠过一丝诡笑,紧接着又说道:“你们知道我等为何要如此?还不是为了整个汉室、整个天下的黎庶?我已将斩杀黄巾头领张曼成的消息派人告知皇甫将军,不日我等便要离开宛城,随大军征伐蚁贼,没有一些辎重粮草,如何建功立业?”
年轻气盛的李严根本没听出马子建话中的深意,还欲与马子建据理力争。可一旁的邓羲显然有过些经历,听着马子建这话,不由侧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就在李严还欲开口的时候,邓羲微微扯了一下李严的袖角,示意李严不要意气用事。
李严气愤不过,可出于对邓羲的信任,还是艰难地忍住了脾气。一旁赵慈、苏代、贝羽见秦颉郡守不愧是他们推选出来的郡守,不由放肆大笑道:“不错,秦太守言之有理!我等这便去征缴辎重,为平定黄巾再立新功!”
尤其,赵慈临走之前,还特意趾高气昂地瞪了李严一眼。气得年轻的李严面色涨红,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开一般。而主位上懒散的马子建望着那三人的背影,眼中不由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一旁始终没开口的邓羲,见马子建那等目光,不由试探问道:“郡守大人,您当真?”
“天下纷扰,平定黄巾之人不由龙蛇混杂,我适才破财免灾之法,也不过权宜之计。”
亲耳听马子建承认这点,李严才蓦然反应过来:“郡守原来早已明晰此事,只不过顾全大局,念及他们还能平贼,才不得不虚以委蛇?”
“呵呵,算是吧。不过这些家伙因势成事,日后危害定不亚于蚁贼。”马子建这时晦暗不明地说出这句,攸然便转头向李严问道:“正方,你刚才的话有些太深奥,除了那个赵慈外,他手下究竟是乡勇还是家奴欺辱百姓了?”
“郡守大人,您这是要?”李严被马子建古怪的语气迷惑,不知马子建究竟要干什么,只觉这位新郡守高深莫测起来。
“呵呵,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不是说了嘛,很快我们就要再踏战场。而在战场上,死几个人,那是十分正常的……”
说这话的时候,马子建的眼神没有丝毫迟疑妥协。见了血之后的他,感觉自己好似不自觉间微微开启了性格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