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就像潮涌一般奔出眼眶,云萱的眼前渐渐模糊。
家家户户都在放着烟火,还有香得勾人馋涎的菜肴香味儿。这个国家的每一户人家都在这一天拿出了自家最好的菜肴,准备过年,在这团聚的一年当中,即使是一年三百六十天也不停歇的夜市都收了摊。
这里是没有路灯的古代,云萱出来时天还不算黑尽,但冬天黑得早,现在已经是星月不见。
云萱借着天空时亮时灭的烟火急急朝家里赶去,她一定要走!
她说不出来这种惶急感缘自何处,但今天与那人的对视里,她仿佛读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直觉告诉她,如果她不赶快离开他的身边,一切将会更加失控!
她不害怕与他共担风雨,她害怕的是,即使她愿意跟他一起承担,她的身体也不再有这个机会跟他共历时艰。
情深不寿。
她注定将没有未来,而这个男人,不该被她自私地跟自己绑架到一起!
郑王府。
慕昱清看着那姑娘离去的方向,身形一动,仿佛是要朝那个方向追去,然而正在此时,一道身影自亭外翻入:“殿下!”
“哦?”慕昱清朝亭外走去,伸出手接住一片白色的六瓣冰棱雪花:“下雪了。”
他轻声道。
说完,他再一次回到了亭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淡然无惊,那人看不出所以然来,只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再一次融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慕昱清一口酒一口菜,仿佛极为享受那一桌精致的佳肴,直到再一次有人报来:“殿下,燕王殿下向陛下请旨,说不忍你除夕之夜孤身一人在府中,特特请下几道宫宴,来看你了。”
“不见。”慕昱清淡声道。
那人神色为难,还没有说话,一人的声音突然自黑暗中响起:“二皇弟,你这个态度可不是很好,为兄惦记着你,这才向父皇请了旨来陪你过年,你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慕昱清背对着慕昱宏,道:“我说不见,皇兄真的就不来了吗?那皇兄这是在干什么?”
慕昱宏挥退左右,志得意满地笑道:“二皇弟这话说得可不对,我知道皇弟久闷府中无聊,心里肯定是有些怨气的,我毕竟是当兄长的,怎么好跟皇弟一样计较,来来,你我兄弟二人也好彼此为伴。”
慕昱清抬眼看他,嘴唇几不可见地往下一撇。
这个动作在昏暗的夜色中本不该被捕捉到,偏偏慕昱宏手里的灯笼一抬,正好照到他脸上,让慕昱宏将这个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登时把脸沉了下来:“二皇弟这是何意?我好心来看你,知道你平时为人孤拐,也做好了受你冷脸的准备,可你这是什么表情?瞧不上我吗?”
慕昱清垂下眼皮,却没有像平时一样跟慕昱宏针锋相对,忽然道:“好吧,念在你还算有一分真心的份上,那我也跟你讲一句话。”
“什么话?”
“大哥,你不觉得你最近得意太过了吗?”慕昱清看着慕昱宏的眼睛,问道。
慕昱宏假笑一声:“我最近?你可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心里却在想,这个二皇弟平时为人孤僻,从懂事以来就很少叫他大哥。他一直觉得他自认为自己是嫡子,瞧不上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平时对他多有看不上,这一声一叫,他首先不是高兴,而是怪异无比。
他忽略了对慕昱清郑重神色而起的惶惑,解下皮裘,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既然说到这里,大哥的不得不说一声,你也孤高太过了,不过是个婚事,娶哪个女人不是娶?何必惹得父皇大怒,你也讨不了好呢?”
慕昱清不置可否,又给自己盛了杯酒。
慕昱宏不以为意,他来这里本意就不是要看这个最近像是脑子被驴踢了的弟弟,他的这番所作只要能传进该听到的人耳里,那便不虚此行。
他不为慕昱清的冷脸所惧,反而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更加地来劲:“父皇其实很关心你,若是知道你在府里日日饮酒,不还得更加操心……”
这边的两兄弟话不投机,那一边云萱回到了柳老御医的家。
这段时间她一直跟老御医住在一起,一是为了调养身体,再来,两个人都算孤家寡人,在一起也好做个伴。
只是今天明明是大年三十,老御医不知一大早去了哪里,一直到她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到她看见宅子门前挑起的一盏杏黄的小灯笼时,云萱的鼻子又酸了。
柳老御医就像平常人家的老爷爷一般,提着灯笼站在门口,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也没问:“回来了?快跟我进来吧。”
云萱拖着鼻音“嗯”了一声,祖孙二人默然无声地走进了屋子里。
云萱本来已经快到了自己的房间,忽而转头看向柳老御医:“老御医,我不想等了,我想马上就走。”
越是耽搁的时间长,她心却是越软,今天跟那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真的想不顾一切地扑到他面前,说出所有的真相。
幸好他们的距离让她保持了最后的理智,否则,她今晚必会犯下大错!
她原本只是带着一线希望提了提,想不到柳老御医竟认真地点了点头:“正好,三天后有个不错的机会,我稍后会让你准备准备,你这就可以走了。”
“啊?”云萱愣了愣,方想起来问道:“怎么如此突然?”
柳老御医却不愿意多说,只道:“我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不必多问,明日就跟你的亲人们道别吧。”
云萱看这老头的神色忧虑中带着些亢奋,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这老头向来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没心没肺,有一点天真单纯的技术人员的印象,他乍一露出这样的形象,让云萱极为不习惯,总觉得她三天后的行程不会太过平静。
直到初二的下午,云萱才有机会见到哥哥云琚,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薄雪洒在他的肩头,他也不去拂它,有些不安地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把我从家里叫来?”
云萱知道,今年是云琚考上进士的第一年,云贤必得要把他留在家里日日应酬,他能抽出这点时间来见她实是不易。
云萱也不废话,把柳老御医的决定跟云琚说了。
云琚果真不大赞成:“太着急了,现在是冬天,什么事都不好布置,为什么这么着急?”
云萱把柳老御医的理由告诉了云琚,云琚默然片刻,忽而抬头坚定道:“全是哥哥无用,你放心,不过三年,哥哥必能把你接回来,叫你不再受任何人的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