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数日,连日来的阴雨绵绵终于放晴,江岑酒等人的心情也连带着好了些许。尤其是流萤,因着那晚的事情,几日都睡不着觉,倒是认真的学起易容术来,许是见识到江岑酒的变化,倒不敢如之前一般放肆了。
照旧坐在廊下看书的江岑酒,看向远方漫山遍野的桃花,开的十分热闹,心里想着要去摘些来,用那冬日藏起来的雪水,酿上几坛子桃花酿。正想着,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声音十分的轻,只有风如那种习武之人的脚步能轻到这种程度,不一会就来到江岑酒的背后。
脚步停了下来,换成了衣服唏嗦的摩擦声,是风如在行礼“见过公主。”
江岑酒也不回头,只是将书轻轻翻过一页,头也不抬的道“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过个两三日就能想个明白通透,竟不想你却用了五天,说说罢,这么些日子,你考虑的如何了?”
边说边将书又翻过一页,接着说:“这些日子下来,本宫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定是明白的,若是说的不合我心……”话并没有说完,只是这意思谁都明白。
风如跪下,磕了三个头,不需惶恐:“公主对奴婢好,奴婢心中晓得,只是背叛太后是万万不能的。如今奴婢小命儿皆捏在您的手里,罚骂也好,打杀也罢,奴婢皆不敢有怨言。”
江岑酒听她如此说,将手里的书拍在桌上,“如此说,你是宁死不屈了?”声音不大,听不出来有多少的怒气。风如越发惶恐,头直低到胸前。
过了好半晌,才听到江岑酒再次开口:“罢了,你若是不愿意也无可奈何,总是不能强逼了你。时日久了,你知本宫待你之心,再做打算罢,若是你轻易就回答了本宫,本宫反倒觉得做不得真。只是日后与本宫有关的事情,你是再不能往宫里传了。”
风如赶紧低头应了去,又听江岑酒道:“以后你就住院子里的小屋,这深山野林的,恐防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就替本宫警着些。”
这是要疏离她了,心中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却也无奈,只得应了,悻悻的退了出去。
待风如出去了,江岑酒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由得觉得自己做事不够周全,怕是宫里的皇祖母心里多少是对她存了芥蒂的。又想着身边统共就这么些子人,能用的不敢用,敢用没用处,心中有些懊恼,便想着要去外面买些回来,自己好好调教。
既这样想了,便就要这般去做,当下把绯月喊了进来,让她去箱笼里寻出几件寻常富贵人家的衣服晾洗了,待晒干了明儿用。又叫来周暗,让他去寻一辆马车,供明日下山用。
待第二日天一亮,便带着绯月周暗等人下山,风如同流萤则留下来看院子。流萤不由得有些抱怨起风如来,她得罪了公主被疏离了,连带着她也受苦,什么看院子,无非就是看着她这个不忠心的蹄子,想到这些,越发的看风如没有好脸色。
而江岑酒这边刚刚走到庙门前的路上,便被人拦了下来,正是刚刚失了爱徒的静涵带着几个小尼姑。只见静涵上前行礼拦到,“公主不在园中祈福诵经,这是要去何处?”
绯月掀了帘子探出头来,娇喝道:“静涵师太这是作甚,岂敢拦公主的路!”
静涵讪笑道“哎哟,哪里敢,只是这公主是来祈福的,如何能下山呢?”
“如何下不得?圣旨你可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
“既见过,那圣旨上可有说到公主不得外出?”
“这…………”那静涵被问的一愣,竟无言以对,还欲再说些什么,只听得绯月吩咐周暗,“只管驭马前行,谁若是敢阻拦只管一鞭子抽她个皮开肉绽的,若有什么不满,只管拿了折子去宫里说去。”
周暗听得此,自没有不依的道理,当即甩了两下鞭子,一鞭子吓得静涵等人做鸟兽散开。一鞭子抽的马车飞奔了起来。未到晌午便已经来到山脚下的县城里。
此县因靠近青城山,故名青城县,方圆千里,十分的繁华,人口茂盛。虽比不得金陵皇城,却也不差。
三人先是寻了一家客栈,用了午饭,休息了一会,问客栈老板打听了当地的牙婆子的事项,便稍作收拾出了门去。
寻到那买卖人口的牙所子,说明了来意,门口的小厮点头哈腰的将人迎了进去,好茶好水的端上,便退了出来。不一会,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婆子扭着腰走了进来,正是牙所的牙婆张氏。
那张氏进来后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眼前坐着的姐儿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上穿鹅黄百福广袖褙子,下着杏色绣海棠罗裙,身披白色透明纱袍,袍子上用银仙细碎的绣着羽毛,远远的看过去纹路都十分的清晰,头戴帏帽,无一不是上品。
再看身旁站着的,应是婢女,梳着双平髻,簪鎏金镶宝石玉簪,戴粉色绢花,耳朵上垂着祖母绿翠玉耳环,手腕处一只白玉珠串,皆是在那大家里才能见着的好东西。再看那婢女容貌,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嘴,眼睛圆润明亮,透着一股子宁静,真真是个美人儿,便是寻常富户家的小姐,也没法比较了。
一个丫头便是如此,主子肯定更是妙不可言,今儿她是遇着贵人了,若是伺候的好,定能发一比财,忙笑着上前招呼,自报了身份,忽又想到,寻常都是让人带了人去府里挑拣的,怎么这位却是亲自来了这里?想来是个有主见的定然不好忽悠,便将笑容收了几分。
江岑酒见那张氏故而上下打量,故而笑成一朵老菊花,故而笑脸又僵了几分,心中十分不悦。
绯月自小便在她跟前伺候,心中自是明白了几分,开口道:“张婆子,我家小姐想买几个得力的丫鬟去身边伺候,把你们这儿的全部喊过来,无论大小排着队让我们家小姐相看相看。若是有相中了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若是敢糊弄,我身边的这个随从可不是好惹的。”
绯月说完看向周暗,像是在暗示什么。周暗有些尴尬的提了提手中的佩剑,并不出声。张氏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一低头的黑子男子,怎么她刚刚进来之时没有注意到。见他一脸凶神恶煞的,白白糟蹋了一副清隽面貌,不由的可惜,又看他手提长脸,更是不敢怠慢,忙道:
“小姐,我这牙所是青城县最大最好的,这里面的丫头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若是全部带过来就是看到明儿早上也看不完,不如让老婆子把那些最好的几个带过来您看看。”
江岑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张氏见此朝外面扬了扬手,便只见一行十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排成一排,张氏笑着道:“您先看,若是不合适,外面还有。”
江岑酒细细打量着,只见这十个清一色皆穿着青色粗布衣裳,面容俊秀,岁比不得绯月,却也差不了多少去。一个个的拿眼睛偷偷瞄着绯月,眼里露着羡慕和嫉妒,心里不由得可惜,这样的最不好拿捏,眼皮子浅,将来别人随便给点好处,便要背叛她去。
一连换了四五批,牙婆张氏急得有些冒汗。直到第六批,只见一排容貌尚算出众,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们都低眉顺眼的立着,许是因为之前那些都没被人看上,心思不由得收了起来。
江岑酒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停留在最末尾的两个人身上,样貌相似,面容青涩,虽容貌清秀,却因的其他人而显得并不出众,不过将来若是长开了,定不逊色自己身边绯月等人。当下便示意了绯月,将二人指了出来。张氏见此才松了口气,好在贵人选中了,不然跑了生意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绯月打发着张婆子等人出去了,江岑酒端看了二人半晌,只看到二人站的腿脚发软,面色发白才开口问到:“你二人是姐妹?”
一个稍大些的怯懦的回到,“回贵人,正是。”
“小小年纪,因何流落至此?我看你二人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江岑酒又问到。
“贵人说的没错,我二人本以前却是富户人家的小姐,虽比不得书香门第却也是衣食无忧的。只是父母早逝,兄嫂将家产败光,最后将我二人也发卖给了牙婆子。”那丫头又回道。
“来这儿多久了?”
“已一年有余了。”
“在这里可觉得辛苦,可恨你那无情无义的兄嫂?”
二人对视了一眼跪下来,“回贵人,在这里总是说不上哪里好的,起初刚来,我们放不下心气儿,总免不了一番打骂,日子久了,也就是明白了过来,倒也说不上辛苦。至于兄嫂虽无情,只是如今既已将我们发卖了,就再无瓜葛的,来日见着了,只当是陌生人了。”说完咚咚磕了两个响头,“若蒙贵人看得上,我二人定做牛做马的服侍贵人。”
江岑酒听完心中甚是满意,也不再试探,只叫的人起来问了名字,二人却道:“既跟了贵人,过往的一切都当忘了自己,还请贵人赐名,也算是让我们新活了一次了。”见此,江岑酒更是满意,她就喜欢这种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的聪明人。当下就赏了名字,大些的叫青绾,小的叫朱砂,二人自是欢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