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说话,军中郎中听说陈远受伤,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陈远伤口,连忙给他清洗包扎。
待郎中把伤口包扎好,陈远就把先前所点穴道解开,身体才稍稍舒坦了些。
在郎中包扎伤口的时刻,赵挺等人也都赶过来,询问陈远的伤情。
“师叔,都怪我们疏忽,没能及时跟在你身边,险些酿成大错!”赵挺满怀内疚地言道。
陈远笑了笑,言道:“当时形势急迫,你们亦都专心对付强敌,我当时也是想急于把章邯的指挥机关摧毁,以至于脱离大军远了些。
“若非你们全力以赴抵住秦兵将的攻击,我也脱不得身去攻击章邯的指挥战车。
“此战,你们及全体将士都已竭尽全力,要不怎能取得如此辉煌胜利!”
“此一战,师叔的神威更会声名鹊起,天下皆知,闻名华夏!”周途接话道:“真不愧‘战神’称号也!”
巨鹿鏖战,章邯以绝对优势落败,义军完胜。
此战成就了陈远、项藉、英布三个人巨大名声。
陈远因运筹帷幄得当,作战凶猛,所遇无对手,被人冠以“战神”称号;项藉因作战骁勇,泼辣霸道,出手无情,得了个“霸王”美名;英布因刚毅果决,能打善战,所遇无敌,被人们誉为“战虎”。
陈远正和赵挺他们闲话,外面突然传来项藉焦急不安的声音:
“三弟,你伤势如何,可要紧么?”
话音刚落,项藉高大身躯已跨进入大帐内。
“二哥,我受的只是皮外伤,无甚大事,将养些时日就行了。多谢二哥惦记!”陈远答道。
项藉满含关切地言道:
“回到大营,听兵士说三弟受了伤,当时不知伤情如何,甚是心急,匆匆赶来,见无甚大碍,二哥我就放心了。”
他长吁一口气,又满怀感慨地言道:“此战是我们兄弟起兵以来,最险恶的一场大战,现在回想,犹觉心惊,不寒而栗。
“章邯军队之强悍,实非我先前料想,这块硬骨头委实难啃!若非三弟抑制住他的铁甲战车,我军能否取得胜利还另当别论。此一役,三弟居功至伟,乃首功也!”
陈远谦逊地言道:“二哥和英布大哥在两翼奋力作战,我中军才得以乘势而上,捣毁了章邯的中枢机构,此战功劳应属于我们全体英勇将士。”
他又交代项藉道:“二哥,大战过后,军中事多繁杂,小弟手脚不便,就不再参与这方面的事情了,二哥就多费心吧!”
项藉言道:“三弟安心养伤,除非特别紧要之事找你商议,其他之事,二哥定会酌情办理,不劳你烦心——那我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项藉,过了没多大一会儿,英布、范曾等其他军中重要将军都到陈远大帐探问病情,陈远一一感谢并宽慰他们。
待那些探望的人离开之后,只见李清大踏步进了陈远的大帐,他兴奋地言道:
“陈将军,狗贼王亮已被我生擒活捉,现在正绑于大帐外,等候您发落。”
陈远闻听,喜出望外,大喝道:“把那贼子押上来!”
外面兵士闻言,就把五花大绑的王亮推搡着拥进帐内。
此时王亮早吓得面白如纸,抖得像筛糠,惊恐万状。
到了陈远面前,后面兵士一脚把他踢趴在地,他磕头如捣蒜嘴里大喊饶命。
“王亮,我哥哥对你不薄,你为何和章邯沆瀣一气害他?”
陈远大声质问王亮。
“陈将军饶命啊!我也是被逼无奈,被章邯要挟,迫不得已才做了背叛陈王的蠢事。”
王亮辩解道:“章邯抓了我的家人,如不和他配合,他就杀我全家。我是一时糊涂啊!”
陈远闻听大怒:“一派胡言!你不主动联系章邯,他怎会想到你?像你这种投机小人,到了哪里都不会有好下场,终遭报应的!
“你这种无耻小人,我懒得再与你啰嗦,让你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污染这里的环境——给我拉出去砍了!”
王亮闻听,吓得瘫倒在地,嘴里嚎着“饶命,”被军士如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李清兄弟,多谢你擒得王亮贼子,报了我哥哥大仇,陈远感激不尽!”
陈远感激地说着就给李清深深一躬。
李清忙还礼道:“陈王救过我命,待我恩重如山。今天战场上,我就一直注意王亮踪迹,待秦军大败时,我紧紧追杀于他。
“最后终于把他擒住,这也算是我报答陈王的一个心意吧。如没陈王,我早已命丧黄泉,我虽粗人,但还懂得知恩图报,今王亮一除,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李兄弟仗义,在下佩服!”陈远说着忽想起一事,关切地问李清道:“李兄弟以后有何打算?”
李清道:“我以前一直飘无定所,四海为家,后得遇陈王投身军旅。如今陈王既去,我想继续效力于陈将军麾下做一部卒。”
陈远闻听大喜,道:“既然李兄弟仍有报国之心,我求之不得!那你以后就跟在赵挺他们身边吧,也算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
李清闻之大喜。
仍没走的赵挺一行,忙上前和他互相介绍认识。
等他们认识完毕,陈远又问李清道:“李兄弟,你随我哥哥在此地驻扎时日较长,我今天安排你一事,你可愿意去做?”
“陈将军但说无妨,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办,决无怨言!”李清闻听答道。
陈远言道:“你们那夜受到章邯突袭,当时战场混乱,又在深夜,我哥哥遇难后,尸体不知所踪。
“第二天秦军清理战场,曾细寻我哥尸首,但也一无所获。此事蹊跷,我猜想哥哥尸首,是否被附近乡村的百姓偷偷埋葬了起来。”
李清闻言插话道:“陈王仁义,曾帮助过附近不少的农民,这一带的很多百姓都认得他。假使听说他遇难,为了不让秦庭侮辱陈王遗体,把他尸体偷走悄悄埋葬,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陈远听后点头,又对李清言道:“你带一些士兵,在附近村庄打听一下,看看能否找寻得到我哥哥遗体。”
他说着长叹一声:“唉!此事虽然渺茫,但我还是希望李兄弟帮我寻找一下,找着则喜,找不着我也不怪你。
“权当是廖慰自心,尽人事看天命吧!如若不做这事,我委实心有不甘;做无结果,我也心安理得,无怨无悔。”
李清闻之,言道:“我知将军心意,那我就带一些兄弟到附近的村庄细细打听一下,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李清领命出去后,赵挺他们几个又坐了一会儿,也都告辞回了自己的大帐。
田芸见众人都散去,她就让陈远躺下休息。
自己就拿起陈远换下的血衣和自己换下的衣服到外面去洗涤。
陈远在田芸的精心护理下,伤口愈合很快,一月之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一日,田芸正在给陈远往伤口上换药,李清兴冲冲跑进大帐,满面喜色地对陈远道:“陈将军,大好消息,陈王遗体找到了!”
陈远闻听,更是激动不已,忙让李清给他讲解事情的经过。
李清于是就把寻找陈胜遗体的过程,详细讲给了陈远。
他自从接到寻找陈胜遗体的任务后,就带领二十多名熟悉附近村庄情况的士兵,逐村找寻。
他们多方向附近农民打探信息,但一月下来,仍一无所获,无丝毫进展。
所有被问询的人,不是说不知道消息,就是说那次大战过后,所有尸体均被秦军运走,根本提供不出有用的信息。
他们都很气馁,都认为陈胜的尸首,被夹杂在众多尸体中,一起被埋入了万人坑,找无所寻了。
秦帝国当局,也曾出重金悬赏寻找陈胜的尸首,但依旧没有找寻到。
像陈胜这样开天辟地似的划时代人物,组织贫苦农民,为反抗压迫与统治阶级做武装斗争,可谓千古第一人。
秦帝国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皮,方解心头之怒。
假使得到陈胜尸首,也会鞭尸三千,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如今秦帝国当局尚未公布任何得到陈胜尸首的消息,可见陈胜尸首到底在哪里,并不排除被当地农民偷偷收敛起来的可能。
李清领着人不知疲倦地,分头在附近村庄打听寻找,一个多月过去,无丝毫结果,他们也均灰心丧气,没了再继续打探下去的信心。
一天,李清正和两个士兵在一个名叫费家庄的村西头,一座破屋前休息。
他们是刚从本村探访出来,仍是一无所获,见路边破屋前有一棵大树,就坐在了大树下。
可他们刚坐下,忽听得破屋后面有说话声,于是就屏息细听起来。
那声音苍老混沌:“陈王,您且委屈于此吧,老小儿也不敢给您立个坟头,怕引来杀身之祸。
“我们夫妻死不足惜,反正命都是您给的。但就怕您尸骨被官府挖走,让您这样的好人,死后还要身受凌辱。
“我们怎能心安,又怎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陈王放心,我虽然没给您立碑修坟,但我仍会四时祭祀于您的。
“一旦风声过去,或在我死前,一定会把您的事迹及英雄壮举告知后人的。
“您且安息吧,今天是您五七之祭,又该给您烧纸了,我特地给您送钱来啦。”
李清和那两个士兵听到这样的声音惊喜交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月多的辛苦没白费,皇天不负苦心人,陈王仁善,终是死后有善报!
李清三人不敢贸然惊动那人,而是悄悄走到破屋后面。
只见白发苍苍一老人,正跪在约一尺高的土台前,烧着纸钱,嘴里不住地祷告着,看那土台之上痕迹,正是最近刚堆起的模样。
李清上前,向那老人躬身施礼问安:“老伯安好!”
那正烧纸的老人忽听得身旁有人说话,忙吃惊地扭头看,见是一个青年军人站在他身旁,一时吓得惊慌失措,赶紧站起身向李清问好。
李清温和地说道:“刚才老伯所言,我们均已听到。您千万别怕,我们都是陈王的部下,没什么恶意,受陈王的弟弟委派,在附近村庄寻找陈王遗体。”
他说着又心存疑惑地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您是怎么知道陈王遇难,又是怎么把尸首偷偷弄来埋葬的?”
那老人一听这几个军人是陈胜的部下,心中踏实起来,就一五一十地向李清三人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老人就是费家庄人,名叫费正,无儿无女,与妻子两人就住在村西头的这两间破屋子里。
一次他妻子得了大病,他们一生穷苦潦倒,哪有钱去看病?
只有看着妻子等死。
正好陈胜路过这里,见他们夫妻穷困,就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救了他妻子一命。
夫妇二人一直对陈胜感念于心。
一天深夜,他们从败逃的军人口中知道了陈胜遇害的消息。
心中着急万分。想到陈胜曾经对他们有过的恩情,心里想着不能让好人的尸骨暴尸荒野。
于是二人就推一辆单车到了打仗的地方,在人堆中寻找陈胜的尸体。
还好,那天后半夜月朗星稀,明月皎洁。
大战过后,战场上除了死尸就是呛人的血腥气。
找了两个多时辰,最后终于找到了陈胜的尸体。
陈胜的尸体好认,身穿金甲,头戴王冠,他们夫妇还懂得这个道理。
再说他们也记得陈胜模样,确认是陈胜的尸体后,他们拉回家,就埋葬在他们屋前的一片空地里。
由于他们二人没子女没亲属,又是在天明前做的这事,并没人注意到这件事情。
刚开始几天,是有坟头的。
可是后来有官府的差官来村里询问陈胜尸体的情况,他害怕了,就把坟头摊平成了现在的模样。
当时燕赵一带,义军势力和官府势力交错分布,老百姓也搞不清到底归谁领导。
费正为少惹事,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就一直隐瞒着这个事情。
只是每到逢七的日子,就偷偷地给陈胜烧上一通纸钱。
不曾想今天唠叨时,被苦苦找寻陈胜遗体的李清三人听了个正着。
李清只是感慨:这是陈王显灵,特意让他们听到费正讲话的!
李清听费正讲了事情的原委,兴奋高兴不已,言道:
“老伯高义,您此举帮了我们大忙,抚慰了陈将军的心愿。我要抓紧回去告知陈将军这个喜讯!”
言罢他又安排随他来的两个士兵,去找铁锨把陈胜的坟头重新封起来,他就抓紧回军营给陈远报信。
陈远听李清讲解寻找哥哥遗体的前因后果,高兴而道:
“苍天有眼,让我哥哥免受死后之辱!如若不是费老伯冒死去沙场收敛哥哥尸首,后果真是难以设想!”
他忙令李清领他到费家庄观看情况。
等他们到达费家庄西头费正的家里,两个士兵已经重新把坟头封了起来。
李清指着一旁的费正向陈远介绍道:“陈将军,那老者就是费正老伯!”
陈远闻听,疾步走到费正面前,纳头便拜,感激而道:“老伯深情厚意,陈远终生难忘!”
费正早已从那两个封坟的士兵嘴里知道陈王的弟弟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
见陈远给他施重礼,慌得赶紧跪下,说道:“将军万不可给我行如此大礼,我老小儿如何承受得起!”
他又指着旁边的一老妇人道:“这是我的贱内,她如没陈王救助,早就没了性命,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为做此小事而求将军感谢呢!”
陈远把费正搀起,自己也随身起来,并给费正的妻子施礼道谢。
待陈远听到费正夫妇是一对孤独老人时,若有所思。
他对费正道:“我欲烦您二老一事,不知能否答应?”
费正答道:“将军请讲!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事,定会尽心去做。”
陈远言道:“如今兵荒马乱之际,秦庭势大,我还要和他们战斗。每日忙于行军打仗,不知何时才能把秦兵消灭,夺得天下。
“我暂时无暇分身送我哥哥尸骨回故土老家。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敢烦老伯守护我哥哥陵墓,安心等我归来。您可愿意?”
费正一听是此事,口中忙不迭地应道:
“将军就是不说此事,我们夫妇也会把陈王坟墓看管好的。我们会四时祭祀,逢年过节,烧香磕头,清明添土,天天守护,决不让陈王坟头有一棵荒草。”
陈远闻听,称谢不已。
田芸早把准备好的五百两银子,双手递向费正,并言道:
“老伯,这些银两您收着,用它翻盖一下房子,过好日子,守护好陈王,安心等我们回来。”
费正此生哪见过如此巨额银两,慌忙拒绝道:
“能看管恩人坟茔是我们的荣幸,岂能要将军银两,实不敢受!”
田芸言道:“老伯不必拒绝,我们给你们银两,实是有多重意思!如果你们两位的生活倘不能自保,穷苦困顿,又如何安心守护得了陈王陵墓?
“我们怎可放心离去!这些银两足可让你们衣食无忧地生活多年,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必做,只专心看护陈王坟茔这一项工作就行了。”
在田芸和众人的一再劝说下,费正才收下了银两。
陈远走到哥哥墓前,俯身跪于地上,众人也都跟着纷纷跪下。
他默默注视着坟头良久,不能言语,此时他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良久,方始缓缓言道:
“哥哥权且委屈于此,待弟弟荡平天下,完成哥哥遗愿之后,自会亲自迎接哥哥英灵回归故土。
“今弟弟在哥哥墓前立一誓言:我必定会把害哥哥之罪魁祸首——秦将章邯,置于死无葬身之地,最终擒杀!报得哥哥大仇,雪我大恨!如若食言,誓不为人!”
言罢,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后,立起身来。
又安排交代了费正几句,就跨上战马,回到了驻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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