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萧垂下眼帘，脑中浮现的是一抹玄色身影，不禁皱眉。
“我说中了，”染桃心下窃喜。
晏萧既没反驳，也没承认，而是跳过这个话题，“晏青，叫人收拾一间房出来。”
“晏青，别收拾了，”染桃连忙阻止晏青，“我不住在这里。”
县衙都是男人，官署不大，晏萧也觉得多有不便，“至少让晏青给你们找间房子住。”
“晏青这就去办。”
“我也去。”重衣跟着一起走了。
“不知是哪位姑娘能博得你的倾心？”染桃可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
“见着了我再告诉你，现在说了你也不知道是谁。”闪躲不过，晏萧只好承认。
“好，我要对号入座。”等那个人出现在眼前，肯定能马上认出来，染桃想。
晏萧离开后，沐子衿走进内室，坐在书案旁，提笔写字。
搁下笔，才发现宣纸上是一首诗经，不自觉念了最后一句，“舒夭绍兮，劳心惨兮。”凤眸闪过一线流光，心下茫然。
沐子衿起身，拿起书架上卷轴，解开绸带，丹砂作画，画中人形态却清新脱俗。
“这不是晏萧吗？”兆钺不知何时来到沐子衿身后。
“有事吗？”沐子衿收起画轴。
兆钺见他并不想说，不再追问画的事，“子衿，你胸口还疼吗？”
“不疼，结痂了。”
“你几天没出门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好。”沐子衿把画轴放回原处。
掩映在竹舍前的几棵树，空留细枝交错缠绕。两人走过小道，懿德湖畔的草坪褪了颜色，一片枯灰，依然扎根在原地。
秋风萧瑟，吹尽草木欣荣。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人却可不囿于四季荣枯，自寻乐趣。
长春苑就是这么一个寻找乐趣的地方，重衣停在门口不走了。
“重衣，你看什么呢？我们是来找住所的，不是来玩的。”晏青拉她走。
重衣扯开他的手，“我觉得这里对于姑娘和我来说，是最好的落脚处。”
酒香迎面扑来，宾客如云，帷影重重，三两男女围坐在一起喝酒逗趣，耳鬓厮磨。
满台红袖衣拂罗衣，姑娘们明妆丽服，翩翩舞广袖，好一片旖旎风光。
透过飘然转旋的衣袂，一女子怀抱琵琶，血色红衣半脱肩，光滑的肩膀上颈项修长，鲜艳红唇一开一合，歌声销魂落魄。
“哟，这不是县令大人的侍童吗？”白皙柔软的手指覆上晏青的肩膀。
晏青哪受过这样的待遇，往旁边走几步，离开她手所及的范围。
姑娘掩嘴轻笑，“久闻县令大人年轻俊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赏个脸？”
重衣把晏青拖到身后，“我想见你家姑娘，可以劳烦你叫她出来吗？”
“是谁叫我？”悦耳绵音，闻之销魂，是方才台上弹琵琶的女子。
娉娉袅袅，明艳动人，重衣与她同为女子，也移不开眼。
“我叫红蕖，是这里的主人。”
“红蕖姑娘的声音真好听！”重衣感叹道。
“长春苑内无别事，绵音悠悠轻浮世。两位没听过吗？”方才那位手放晏青肩上的姑娘说道。
“重衣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没听过。”
“初来乍到，”红蕖眼波流转向晏青，“重衣姑娘与晏大人是旧识？”
晏青经她媚眼一顾，白净小脸飞上两抹绯云，低下头。
“是我家姑娘前来寻晏大人，”重衣说道，“我们在东州县无依无靠，我家姑娘会弹琴，在家乡也是首屈一指的琴师，红蕖姑娘能否收留我们？”
“重衣，你说什么呢？少爷会照顾你们的。”晏青不解重衣的意思。
红蕖抓住重衣的手，“都是一样境遇的人，我明白，你家姑娘和你以后就是长春苑的人了，随时可以过来。”
“多谢红蕖姑娘收留，”重衣弯身行礼。
“红蕖姑娘，”男子揽住细腰，另一只手喂她喝酒，“曲唱完了，怎么不过来陪我们玩玩。”
红唇沾上酒液，鲜艳莹润，愈发诱人，“这就过去，”不忘对重衣说道，“长春苑有的是地方，我可是很期待你家姑娘。”
“长春苑要来新姑娘了吗？”男子眼睛里放着光。
红蕖但笑不语，秋波流转，媚眼如丝，男子被她迷得失了神。
走出长春苑，眼前秋光萧索，凉风刮过，湖面涟漪顺着风一圈圈荡漾开去，碰到边缘断裂消失。
湖畔青杉树下，两道挺立的身影，是沐子衿和兆钺，这才注意到长春苑也在懿德湖旁，不过恰巧在湖的两端，互不照面。
重衣手在晏青眼前晃了晃，“你看什么呢？”
“看见熟人了。”晏青说道，“我们回去吧，少爷和染桃姑娘还等着我们。”
“姑娘和我终于有落脚处了。”
“万一染桃姑娘不愿待在长春苑呢？桃苑是听乐消遣的地方，这里……”
“这里和桃苑有何不同，我了解姑娘，她会喜欢的。”
“可是……”
“别可是了，总比我和姑娘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相依为命要好。你们男人可以结交朋友，女人就不行了。”
晏青说不过她，闭嘴了。
晏萧倚在凭几上，一缕墨色青丝飘飘然滑过，落上浅浅朱唇，闭眼聆听久违的琴声。
青葱玉指在琴弦间流畅起舞，染桃弹奏得十分用心，悠扬空灵的琴声自她手中缓缓溢出。
曲毕，琴声戛然而止，晏萧慢慢睁开眼，如同做了一场清悠绵长的梦。
“少爷，方才在懿德湖畔，你猜我看见谁了？”晏青进来说道。
晏萧还沉浸在琴声里，悠悠问道，“谁呀？”
“沐先生和兆钺。”
晏萧坐起身，“你们走到西城尽头去了，可有找到房子？”
“自然是找着了。”重衣看向染桃，“姑娘，我给你寻得一个好去处。”
“什么地方？”晏萧问道。
“长春苑。”
晏萧隐隐记得陆巧颜好像提过。
“我们遇见红蕖姑娘，长得可好看了，人也好。”晏青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放着光。
“红蕖是谁？”晏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