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先前拿着李折朽的名头不住吹嘘,却想不到李折朽本人就站在他面前,心中又急又怕,竟然晕了过去。身后四人见状急忙扶住罗老爷肥胖的身子,又是掐人中又是捋胸口,却怎的也救不醒他。
萧揽月见到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罗老爷竟被李折朽三言两语吓成这副模样,心知是李折朽听他对夏州耆宿出言不逊,才会让他这般下不来台;心中暗暗好笑,对前面忙活的四人道:“若换做我是罗老板,等下发觉是你们把他弄醒了,定然拿好大耳括子抽你们。”
那四人闻言一怔,却是齐齐住手,随即明白过来。此刻自家老爷羞愧难当,若是此刻醒来,发觉还在这大街上被众人围观,定然恼羞成怒,到时候他们几人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萧揽月身段姣好,声音虽然过于清冷了些,听得众人暗暗发寒,但清脆空灵实在是好听。此刻得她出言提醒,四人心里倒生出几分感激,当下那喊罗老爷作爹的年轻人便拱手道:“多谢姑娘提醒。”一边指挥剩下三人把罗老爷抬进了武馆里面。
李折朽也不阻止。那罗老爷虽对夏州诸多名宿出言不逊,想来也只是为了多诓骗几个弟子,好多赚些银两,倒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于是对着那年轻人道:“这罗老爷拿我的名字说事,又对大夏诸位江湖耆宿出言不逊,我踢他一脚,算是扯平了。你若是觉得不服,现在大可说了出来。”
年轻人道:“在下罗,方才的罗馆主乃是家父。家父早年间走南闯北,折在他手里的成名高手也不在少数。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言语间竟莫名冲撞了折朽少爷,却是我们的不对。只是家父当街受辱,做儿子的不能不管。折朽少爷武功绝伦,在下虽知如此乃是自取其辱,也只能硬着头皮向阁下讨教几招。”
李折朽与萧揽月早就看出那罗老爷步履轻浮,浑身没有半点内力。这罗言语间不卑不亢,又主动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本已令二人对他升起几分好感。但听他说这罗老爷年轻时击败过不少高手,顿时好感全无。
李折朽道:“他明明是个体内空荡荡无半分真气的普通人,怎能打败那许多高手?莫非那些人也是一个个徒有虚名的欺世盗名之辈?”
罗道:“家父明明武功高强,怎么会是没有真气的普通人?我自幼随家父习武,这二十几年怕是连他三成本事也没学到。折朽少爷在这夏州威名卓著,自然瞧不上在下这点功夫,只是阁下口出不逊,罗还望阁下指点一二。”
萧揽月微微踮脚,在李折朽耳边轻轻道:“我是没听说过有哪个当世高手有姓罗的,想来身手也是稀松平常,咱们还是早些赶回北夏罢!”
李折朽道:“我瞧这罗不似作伪,倒有些好奇。”于是朝罗微微点头道:“你出手罢。”
罗一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忽然身形一晃,竟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围观众人齐齐惊呼,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直以为自己眼花了。但见那台阶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罗的影子?这好好一个大活人竟在这光天白日下就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天上忽然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高高悬挂的太阳,一时间光线变得有些阴暗。一阵腊月寒风吹过,直把众人吹得心头微寒,熙熙攘攘的街头一时间倒变得鬼气森森起来。
李折朽松开拉着萧揽月的右手,向前踏出两步,微微眯着双眼,似乎在凝神倾听着什么动静。众人既知他便是这些年纵横夏州的李家二少爷,心里便对他没了敌意,此地又属北夏境内,他此刻在这白水镇的威望只怕比那罗老爷还高出几分。就在众人微微替他捏一把汗的时候,却见他忽然睁眼盯着门上那块“夏州武馆”的鎏金匾额道:“你若再躲在后面不出来,我一击之下怕是损坏了你家武馆的门面。”
众人不解其意,正自胡乱猜测,忽见得一道人影从那匾额后面飞了出来,手中一抹寒光朝李折朽面门扑去。
只见李折朽一把抽出背在身后的重剑,却并未朝急扑而来的罗出手,只是把重剑一翻,挡在胸前。
眼见那罗已扑到李折朽身前,手里一把短剑直直插向李折朽面门,旁边围观的人群登时惊呼出声,有不少人放声大喊,提醒李折朽小心。
只见李折朽不闪不避,只将身子轻轻一侧,罗那势在必得的一剑登时落空,紧接着手腕一翻,短剑斜斜向下掠去,叮的一声正好刺在早被李折朽横在胸前的重剑身上。
罗大惊失色,急忙纵身后跃,却见李折朽并不追击,只把那黑漆漆的重剑反手插入背后的剑鞘,笑吟吟地盯着他。
罗早听说北夏李折朽的威名,当时还觉得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纵然天赋再高,身手又能高到哪去,说不定便是那北夏侯家大业大,找人给儿子造势罢了。此刻一番交手,先是自己用那向来引以为傲的隐匿之术藏在大匾后面,却被他一眼看破;而后不得已出击,却是用上了家传绝学的“阳关三叠”,这一剑刺出,后面藏着上中下三路各三种变化,每种变化又有三招,共是三九二十七招后手,却被他一侧身子尽皆躲了开去。
罗去势已老,想变招也来不及,只得顺势挥剑下滑刺他胸口,不想李折朽连他最后这一下也早已料到,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剑刺在那漆黑重剑上。
李折朽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不断变幻,知道他已明白并非自己对手,出声道:“你方才所用的可是你罗家世代相传的绝学?这一出手就是二十七般变化,倒也精妙。”
罗闻言,知道他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心中更是惭愧,拱手道:“罗家祖辈世世代代只是这白水镇上的普通百姓,家父年轻时曾遇到高人,才得到了这一身的本事。”
李折朽转头对萧揽月道:“你看出来了?”
萧揽月微微点头:“与那赤蟒同一路数。”
李折朽望着那罗道:“令尊可曾去过大楚以南的南荒莽原?”
罗摇头道:“我自记事起,便随家父在契乌国内闯荡。只是家父前些年杀了不少鱼肉乡里的乡绅恶霸,被契乌国的官府通缉追拿,才回到了这白水镇。”
李折朽见他不似作伪,便不再追问,只道:“不管令尊如何拿我大夏州的武林耆宿的名头做章,听你说这所作所为,终究算得上是一位行侠仗义的侠客。先前我令他老人家下不来台,倒是有些过分。你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来北夏李家找我。”
罗此刻早听得周围有人告诉他这事的来龙去脉,知道李折朽并非无中生有来找茬的,方才又手下留情才没令他当众出丑,心里对他的印象早已大为改观,于是拱手道:“李公子大度,在下佩服。只是家父以前并非沽名钓誉之徒,却不知今日为何说出那番话来。今日李公子给在下留足了面子,日后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李折朽笑道:“我时常外出,也说不准何时在家。你到我家后只说是与我交过手的人,李家上下必然好生相待。”说罢转身,拉着萧揽月的手朝小黑走去。
罗只道了声谢,便目送二人离开,只觉得这李折朽年纪轻轻,身手却是高到难以想象,身边那位女子虽一直遮着脸庞,但气质超凡脱俗,二人简直是金童玉女般的神仙眷侣。
李折朽拉着萧揽月走到小黑跟前,翻身上马,却把马背上的山魈大爷随手丢了下去。
乌槐见他笑眯眯地伸手把萧揽月拉上马背,怒骂道:“你二人把本大爷丢在这里与畜生作伴,却跑到前面出了好大的风头!现如今回来了,又把本大爷丢下来!哪有你们这样过河拆桥的人!”
李折朽道:“你不知道吗?人最擅长的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有些没半点良心的还会在你背后放几支冷箭、捅上几刀。你这山魈大爷求我们把你带了出来,却没半句感谢,可以算作是忘恩负义,这样看来你倒是越来越像人了。”
乌槐郁闷道:“我只随口一说,你却哪来的这一堆大道理等着我!算了算了,本大爷跟了你俩,也只能算是所托非人!”
二人见它皱着一张粉嫩小脸装腔作势,虽知它乃是不知活了多大岁数的山精野怪,却还是被它一副委屈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二人已把白水镇逛了大半,又生出了这些事端,此刻已是归心似箭,只想快些赶完这百余里的路程,早些赶回北夏城内。
李折朽长笑一声,左臂微微揽住萧揽月的身子,右手一提缰绳,双腿微夹,胯下小黑便如闪电般向前奔了出去。
乌槐见二人说走就走,竟不跟自己打声招呼,不禁连声抱怨,直道跟了这二人才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足下却不停留,顺着二人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