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蓝晓峰，时年十七岁，与他一同被斩于菜市口的，还有包括蓝氏当家人在内的二百七十六口人，整个蓝府被连根拔起，无一幸免。”索皓然负手踱着脚，跟念八股文一样地向初影复述有关叶欣妍曾经青梅竹马的情报。

　　初影秀眉微锁：“确定都死透了吗？不过是私藏逃犯而已，何况最后人也给交出来了，又不是谋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索皓然耐心解释：“窝藏逃犯只是借口，瀛洲府的官员早就想动蓝家了。据我所知，当年蓝府这场浩劫中，梅府和叶府可都是插了一脚的。最后给蓝家判定的罪名，恰恰就是谋逆！”

　　一听到叶府，初影猛地抬起头：“蓝家是做什么的？”

　　见她切中要点，索皓然也言简意赅：“蓝府名下共有十二座铜矿，七座铁矿。”

　　无须多言，一切了然了。叶家营要扩大声势，除了尽可能地争取其他部队的支援外，还需要额外的粮食和武器装备。梅府看来已然成了默认的粮仓储备，而蓝府不愿揽事上身，没有答应协助叶绍樊锻造精兵的请求，这才遭此横祸。

　　初影沉默了片刻，仍有些不放心地追问：“整个蓝府就真的没有漏网之鱼吗？”

　　“蓝晓峰有个庶姐，蓝家出事前三年嫁到北边，婚后一年就因难产而死，除了这个，其他相关人等都在众目睽睽中死在了铡刀下。”清风堂的情报，向来收集得滴水不漏。

　　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初影很是不甘心的同时，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戒备得有些过了头，叶欣妍不过多说了一句，她便衍生出了这样多风声鹤唳的猜想。

　　再说宋初影和索皓然这两人就这么傻站着，一时无话。直到死心眼的宋初影突然没头没脑地甩出了一句——

　　“对了，其实湛榕对我挺好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说这些算什么呀，让索皓然放心、还是懊悔？

　　“噢……那，挺好的。”索皓然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后也恨不得拍死自己。

　　再这么尴尬出去怕是要出乱子，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祈盼赶紧对这次会面做个了结。

　　“你说湛榕过两天要跟叶绍樊在叶家营汇合，根据现有的情报分析，叶绍樊应当做好了找到藏宝图后随时出发的万全准备。鱼石这边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争取，虽然……”索皓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至少截至目前为止，你的潜伏还是相当成功的。千万不能暴露身份，一定要拖到他们任一方出海以后。”

　　初影只觉得他这般宽慰叮咛的话语听来颇为刺耳，似是对她极为不忿，忍不住开口道：“原本你们交待我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延长潜伏期，说好了鱼石和藏宝图都让明氏和叶府去忙活，我只要负责盯住他们，保证你们日后能够一网打尽便是。怎地听你说来，这两样东西不见踪影，全因我办事不力的缘故。”

　　索皓然有些费劲地解释：“能够一网打尽自然好。但若是鱼石或藏宝图提前浮出水面，我们见机行事一举拿下，彻底掌握了主动权，不仅明氏再也无法翻身，也排除了和叶家营兵戎相见的可能性，难道这不是上上策？”

　　初影一摊手：“哟，什么时候改的策略，也该及时通知我一声呐！喏，现下湛榕一走，很多事情都进展不下去，你不如回去跟他们老实交待，就说宋初影能力有限、保命要紧，短期内集不齐鱼石和地图，还请诸位大人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她语调懒散，分明没有理解他的苦心。索皓然听着“湛榕”这个名字本能地不舒服，见她还这般蛮横地振振有词，不禁有些恼火地脱口而出：“我并没有将所有事情都压到你一个人身上。至少清风堂上下都在拼尽全力，更何况我们在叶府不止你一个内情安插！”

　　话音未落他便后悔了。他看到她眼里原本还在闪烁的那团火迅速熄灭了。

　　“好啊好啊。”初影讥讽地说道，“你们有更厉害的人隐蔽着，我成了弃子。一边利用，一边怀疑，索堂主听说过‘用人不疑’吗？在这一点上，木岚山庄都比你们光明利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索皓然试图挽回自己的失言，但显然只是徒做无用功。

　　“算了，我们别吵了。”他挫败地垂着肩，“初影，我知道你只是在赌气，懂我的本意就好。”

　　初影扁着嘴巴不说话了。什么赌气闹别扭……他凭什么这么吃定她！什么是本意？他的本意是帮楚氏保住江山，这样的宏图大志，哪里还容得下她一个小女子的存在？

　　又是一次不快的会面。回到兰轩院后初影冷静地想了想，决定今后除非索皓然传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再不要主动见他。现下她脑子里乱得紧，一面不受控地留恋着对索皓然挥之不去的好感，一面得绕着湛榕作出一副深陷爱河的娇媚模样，每每想到要毫不分心地面对这两个人，初影简直濒临精神分裂的边缘。这样杂糅的情绪若是再不加以控制，还不知要做出怎样会令自己后怕的举动。

　　当天傍晚，初影受叶欣妍的委派去湛榕的院子里送东西。踏进门槛后见一向空旷冷清的屋子里多了好些忙碌的仆从，初影不由诧异。湛榕见她来了，吩咐人接过叶欣妍送来的包裹后，便将初影拉到隔间里，轻轻按着她的肩嘱咐：“叶绍樊传信回来，我要赶去营中。变故来得突然，我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你要帮我盯着叶府里的情况，明白吗？”

　　初影仰头看着他，用力点点头：“我在府上乖乖等消息，你放心吧。当下状况邪恶，你且小心才是。”

　　湛榕应和一笑，眸光中有些迟疑：“倘若兰轩院中发生急事，想方设法通知罗夏给我送信即可。齐喻身为亲卫统领，身份特殊，你不宜跟他走得太近……”

　　初影扑哧一笑。现在讲这话晚不晚呐，前一阵也不知道谁主动提出聚首方案，要他们几个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吃饭的。这样的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初影只是坏笑着挑了挑眉：“你放一万个心吧，湛都尉位高权重颇受欢迎，我好好守着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空对旁人起心思？”

　　“嗯。”湛榕将她拉到怀里不再作声。初影左脸紧贴着他温暖的怀抱，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

　　一种既满足又忐忑的、好似恋爱的感觉……门那边分明有一群人悉悉索索地收拾着，随时会有冒失者闯入，而他们却在这里毫无顾忌地依偎拥抱，好像一对真正临别的恋人一般恋恋不舍。

　　难道这才是女人面对真正拥有了她的男人时，自然而然产生的归属感？

　　她被这种感觉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