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和离”二字还没说出口，便已然被蓝若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啊！爷可是向来洁身自好的，怎么可能会闹到这种程度吧……”

　　开玩笑，这一遭原本是帮着主子去挽回夫人的关注的，要的便是那模棱两可才能够让夫人怀疑。若是说得太笃定了，夫人只相信他了，导致最后真的就这么把这桩姻缘搅黄了，闹到和离的程度，爷不吃了他才怪！

　　想到这里，此前还信誓旦旦的蓝若都不免心中暗怵，正想要继续说话，却已然被盛浅予轻轻巧巧地接过了话头，“既是如此，那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我相信我夫君定然是有分寸有担当的大丈夫，我又何必在这里揣测猜疑？”

　　“这……”蓝若一脸有苦说不出。

　　他们家夫人什么都好，便是这一点冷静理智太不可爱了一些。他们便是要她去猜，她却偏偏不按照他们的计划走，这出戏还如何能够进行下去？

　　“这什么？”盛浅予偏了偏脑袋，似乎不知，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蓝若的脸庞，似乎带着几分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蓝若任凭如何窥探，也到底还是没能猜透跟前的女子如今心中到底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这便算了吧。”

　　他是已然尽力了，奈何他们夫人并非寻常人物，是真的不上钩。

　　“那就此算了吧。”盛浅予顺水推舟，只笑眯眯地看着对面抓耳挠腮的蓝若。

　　说罢，她已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假若并没有看出蓝若面上尴尬的神情，“好了，今日天气晴好，我先去把小萤房里头的那些被褥洗了，你记得帮我摊到院子里头晒一晒，顺便帮忙整理一下屋子，今晚便可以入住了。”

　　“是……夫人。”

　　蓝若有些尴尬地应下了，放下手中的马草时只面对着马发出了由衷的一声叹息：夫人这百毒不侵、不动如山的作风，他们爷这得多久才能够寻回自己的地位啊？

　　然而如今这计划，他自然不能从一开始就如此着急忙慌地暴露，只能继续配合下去，余下的事情，便也只能看爷的造化了。

　　如此过了三天，盛浅予始终没有再见到楚兮一面，只在每回醒来的时候，都能在房内的各种地方寻觅到一支刚折下来的海棠花，以及换下的衣裳，才能证明这个人的确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回来过，只不过几乎没做停顿，便又出门了，具体是去做什么，也没有告诉她过，问司绝和蓝若，那两人也皆是模棱两可的模样，一看便知道是此前就已然串通好了的。

　　这主仆三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盛浅予正在心中思量着此事时，忽然感觉指头被拉了拉，回眼一看正是小萤，不免缓了声气：“怎么了？”

　　小萤身上的伤口恢复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速一些，如今都已经七七八八地结了痂，想来若是没有外力的话，大概七八天便能够落痂了。而这几天里她皆没外出，只留在家里陪着小萤，使得她对于自己的亲近突飞猛进，虽然还是没多说话，然而已经会对于她的话很快做出反应了。

　　对于“小萤”这个新身份，她接受得也比盛浅予此前想的要迅速得多，如今只要唤她名字，都已经能够很快地得到她的反应。大抵是从前极度的求生所驱使，让她如今在重获新生以后，报以着无比大的热情和积极。

　　倘若她的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或许现如今是个顶聪明的孩子。盛浅予每每望见她时，心里都曾这样想过，却也不敢多想，因而毕竟往事不可改，如今去多想，只是徒增伤感，不如尽力帮助她放眼未来。

　　而如今，小萤正背着一只手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正勾着她的指头，那因为批盖了熊皮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身体笨拙地左右摇晃着，似乎是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注意。

　　经得盛浅予一问后，小萤才将背过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摊开手心，献宝似地将掌心之物展示在她的跟前。

　　那是一个朱红色的香囊。

　　香囊其上绣着鸳鸯戏水，刺绣虽然算不得多么巧夺天工，但针脚也算得上细致，其中散发着幽幽的香味，混合着酒香和脂粉香气，一看便知是女子的专属之物。

　　然而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小萤的手里头？

　　盛浅予攥着香囊捏了捏，察觉到里头有所东西，只拆开口一看，但见里头正装着一张字条以及一只小巧玲珑的玛瑙耳坠，字条上书写着一行字：“天香阁一见，甚是欢喜，小女子愿每日抚琴三曲相待，其有阙误，还盼楚郎顾。”

　　都说从前周瑜听人演奏的时候，哪怕酒醉，也能够精准指出乐者演奏中出的错误，可谓“曲有误，周郎顾”，到了这里头，倒是冒出来一个“楚郎”了。

　　楚兮这几日神出鬼没，莫非便是去赴约了？当真还是怜惜佳人得很，也是真正的“红颜知己”。

　　盛浅予微微眯了眯眼睛，弯下腰来扶正了小萤的肩膀，轻声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小萤正仰着头，似乎正在等着她的夸奖，听得此问只指了一个方向，又马上扭过头来，加注了些力气勾了勾她的手指。

　　知晓她大抵是在询问自己是否喜欢，盛浅予弯了弯唇角，好声好气地解释：“自然是喜欢的，小萤送的东西我都喜欢。只不过……”

　　她话锋一转，“只不过咱们先要弄清楚这个东西是谁的，否则若是平白无故拿了别人的东西，这可不好，是不是？”

　　小萤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她的意思。

　　盛浅予将香囊收拢于手心里，另一只手拉着小萤：“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就去你拿这个东西来的地方。”

　　居住在这里的几日，小萤对于这屋子已然很是熟悉，几乎没走弯路的便已然领她到了院子内的水井旁边。

　　盛浅予顿住了脚步，朝着水井边看去，但见一堆衣裳放在旁边，有蓝若和司绝换下来的，另起的一堆，是楚兮这两日换下来的衣裳，放在这里应当是要准备清洗的。

　　而小萤所指的方向，正是放置楚兮衣物的地方。

　　盛浅予缓步走过去，随手捞起了一件放鼻下轻嗅，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却也与那香囊中所夹杂着的酒味相同，看来此事差不离了。

　　小萤抬头望着她那凝着的眉目，好像也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一般，只有些不安地张大着嘴巴，口中咕哝不清地发出几个嘶哑的单音节，好似有些着急和自责。

　　感知到了身边这个的小姑娘的不安，盛浅予很快便回过神来，只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我没有不喜欢这个礼物。我此前便说过了，只要是小萤送的，我都喜欢。”

　　小萤依旧是眼神闪躲地看着她，不敢与她对视，自沙哑的喉咙里头溢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好似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盛浅予原本想要更靠近她一些，然而她却好似乍然受惊了一般，猛然跳开了一步，脚下却一个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却只能以一双满载着泪水的眼睛惊慌地看着她，口中念念有词着什么。

　　盛浅予被她这陡然激烈的反应也给惊了一惊，不敢贸然靠近，以免她做出什么更为过激的行动，只微微倾来，伸出了手来，轻声道，“相信我，告诉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萤摇着头，指甲无意识地在两臂上着，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红血痕，看起来颇有些狰狞恐怖。

　　那凄切的血色映入盛浅予的眼里，好似也感觉自己心里被人无端端地拉扯了一下。

　　那些伤口原本便已经要好了，被这么一抓，还不知道又要恢复多久。她分明也是能够感觉到疼的，为何自残起来会如此的轻易？

　　盛浅予想要询问，却又不敢如此单刀直入，以免造成更大的刺激。

　　她怎么忘记了，这么多年所酿成的痛苦，这么多年来所造成的阴影，怎么会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头就完全消失殆尽呢？只是因而此前小萤的表现太过良好，才使得她暂时放弃了警惕，忘记了这也是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孩子。

　　定了定心神，盛浅予仔细听去，但听见她口中喃喃有词的正是一句，“我错了……不要咬我……”

　　她曾经说过许多模糊不清的话语，然而这寥寥的几个字，咬字却是最为清晰的，也不知道究竟在从前的那段日子里头究竟重复多少遍。

　　盛浅予心中一酸，依旧没有收回手，只轻声而有力地安抚道，“我从前就跟你说过了，来到这个地方，你是小萤，没有人再能够那样对待你，没有人能够再无缘无故地打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相信小萤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顿了顿，她将声线放缓了些，“……所以，不要害怕，把手给我，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小萤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来，有些迷茫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了过去。指尖落处，皆是一片殷红的血色。

　　见她情绪稍定，盛浅予这才发问：“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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