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整一个春节，魏富贵都是在医院里面度过。

　　这个春节，也给了魏富贵更多的人生思考。

　　尹毅是在年三十的时候离开的，说是回老家过年。离开前留了个手机号码，还把三百块钱交给护士转给魏富贵留作出院后的费用。

　　本来魏富贵是想着怎样在出院后离开这个令他失望的城市回家的，但是尹毅的这三百块现金让他决定了先留下来，想办法把尹毅垫付的治疗费用还了再说。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魏富贵还是回到他熟悉的w镇。

　　还是原来的那个住所，那些简陋的床铺和桌椅还在，可蒙了一层灰。魏富贵知道老罗和他的老乡们已经回老家过春节去了。

　　没有身份证，魏富贵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还是拎着个袋子拾荒。

　　以前很多拾荒的人在春节前都回去了，没有太多的竞争，魏富贵现在每天的收获不少，特别是许多家庭过年前除旧换新，有不少的旧电子电器产品需要处置。

　　魏富贵就用尹毅给的那三百块现金，先收购一些，到废旧物资收购站卖出之后又再去收购其他的，如此反复，也不过十来天时间，手里的钱已经有近两千块，魏富贵真正地尝到了拾荒收购的甜头——虽然他一直认为对于他来说是非常不光彩的职业。

　　之所以他必须坚持，一个目前的生存状况令他别无选择，另一个就是他给自己一个“这只是暂时的”阿q式的借口。

　　钱是看起来容易到手了，但如何支配他还是费了一番思量。有过先前的可怕经历，魏富贵对于如何保存这些钱可谓伤了脑筋——带在身上怕被抢，想存银行又没有身份证。

　　苦思冥想之后，魏富贵才梳理了一个大概的解决办法——一方面给家里写了信告诉家人自己的境况，顺便把一千五百块钱跟着汇回去给儿子魏国强和女儿魏彩云做上学的部分费用开支，同时要大女儿帮他补办身份证拿下来给他，因为女儿说过过完年也想南下的；另一方面，魏富贵联系上了尹毅，要了他的银行账号，把钱剩余的钱存进尹毅的账户里，也算是分期给尹毅还钱了。

　　魏彩虹收到父亲的信和汇款单之前，一家人不仅为几个月渺无声息的魏富贵干着急利用关系四处打探，而且还得为儿子魏国强和小女儿魏彩云的学费生活费费尽心思。好在好心的周来福借给了他们三千块钱，勉强可以应付开学之初的一些费用。

　　魏富贵的这一千五百块，无疑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但最关键的还是一家人收到了魏富贵的那封亲笔信的那种释然，几乎是一种给人以劫后余生的感觉。

　　魏富贵自然也不会把不好的信息传达给老婆孩子，一方面是考虑到家人对他的担忧，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个风光面子。他吹嘘了自己如何得到领导的赏识，现在工作如何如何的好之类的，除了未谈及周兴国周卫国兄弟外，其他的都被他吹的天花乱坠。

　　魏富贵不敢提及周兴国周卫国兄弟俩是有原因的——万一他们知道了魏富贵现在的境况，这个面子是挂不下去的啦。毕竟，二十多年的教师生涯，如今沦落为一个被人瞧不起的拾荒人，这种身份、职业的巨大差距，让魏富贵都排斥自己。还有的就是，他目前确实也没有办法找到那兄弟俩。所以在信里，他也不再要求家人给他提供周兴国周卫国兄弟俩的联系方式了。

　　邻村的石灰厂年前停工后一直都没有再开工，魏彩虹也就没事情可做。父亲魏富贵的来信让她兴奋不已，自从父亲南下后，她一直都在等待能够跟着南下。她第一时间就是到乡里的派出所帮父亲补办身份证，然后告诉年前刚退伍回来的小学同学万晓宁，是否愿意一起南下——魏彩虹一直暗恋着万晓宁。

　　万晓宁起初并没有做出明确答复，但最后还是经不住魏彩虹的软磨而折服了。

　　母亲许氏说了，要等山地里的玉米种上了，田里的水稻插完秧才能走，魏彩虹也不敢反对，因为要母亲一个人操劳也是不行的。而且魏富贵在信里也说过了，具体让魏彩虹什么时候南下，要等着他的第二封信。

　　但这第二封信一直都没有寄来。一直等到过完了清明节，已经是4月的中旬了，等得心急的魏彩虹问了周来福要到周兴国的手机号码，再去乡里去领取父亲身份证的时候顺便给表哥周兴国打了电话问父亲魏富贵的下落。周兴国说一直都没有见到魏富贵联系他们兄弟俩，而魏彩虹又说不出父亲的确切地址，两边都显得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的魏富贵，也自有他的考虑。因为这样的身份，他还是不敢让大女儿下来，所以迟迟没有再写信回家。而刚过完清明节，老罗和他的一帮朋友又来了。

　　对于魏富贵没有返家，老罗非常惊讶！而当魏富贵把那些遭遇都跟老罗说了之后，老罗也不由感慨起来。

　　活着就好。老罗说，命没了什么都没了，命在就什么都有可能，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老罗，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这福从哪里来啊？魏富贵说。然后又把家里的情况也说了。

　　老罗就给魏富贵出主意了：这样吧，你到外边去租间干净的房子，大女儿下来就可以睡那儿，你早上起来穿好点出门，到外头再换一身衣服收你的东西去，晚上洗干净了再换身衣服回去，她能知道个啥呢？

　　魏富贵一听，顿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问题是去哪儿租？租金多少自己能够承受等等都需要认真考虑。

　　也许是天意吧，五一劳动节前夕，d市又开展一次清理出租屋行动，包括像魏富贵住的这种烂尾楼也在清理对象之中。魏富贵又一次因属于“三无人员”被“请”到派出所去讯问。

　　这一次魏富贵走运的是他留有上次为他办案的干警赵嘉的手机号码，他自己向讯问他的治安员说明了情况，治安员于是向一名干警汇报了，经查属实，魏富贵很快就离开派出所了。然后他又回到那栋烂尾楼——他往老罗他们住的房间瞧瞧，发现他们的东西也都拿走了，只剩下几个空床板。魏富贵估计老罗他们也是被赶出去了。

　　把自己的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打了进了编织袋里面，拎着离开了。

　　这一次遭遇让魏富贵坚定了要租房子的决心。但是他没能如愿，因为没有身份证，很多出租屋都不给他租。在一处公园里面睡过之后，魏富贵觉得烂尾楼那里可能也没有人在注意了，于是他又折返原来住的那栋烂尾楼，可是他已经进不去了——两个楼梯口都砌砖封住了，上面还贴了封条。这让魏富贵死了心。

　　两天没有捡成什么东西了，魏富贵决定先找个安身的地方，然后在写信回去让魏彩虹把身份证先寄下来！

　　风餐露宿不是办法——魏富贵能够想到的就是那个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兴许他还会再度帮他的忙，于是魏富贵找他去了。

　　魏富贵开始是跟废品收购站的老板说要家里人把他身份证寄到店里，老板说行！然后给魏富贵一张名片：寄到这名片上的地址就行，收件人写你的名字，收到了我转给你。

　　魏富贵就顺势把这几天的遭遇又跟废品收购站的老板说了，这老板一直对魏富贵的印象都还不错，就跟魏富贵说了：房后有堆放废品的两个简陋大棚，你要是不嫌弃，找些木头木板搭个小木屋暂住一下我觉得也还凑乎——其实这老板也有他自己的算盘的，就是让魏富贵免费做他这个场地的“义务守夜人”——当然，魏富贵是不知道的。

　　魏富贵当然是喜出望外了——这比在外头露宿强多了。

　　收购站里面有两个平日分拣废品的工人，老板那天也吩咐他们帮忙找物料把魏富贵住宿的简易小屋子给搭了起来。

　　收购站的老板看小屋子搭好后，跟魏富贵说：在我这场子里住下来算是比较安全的，一般公安局查证件也不会到这儿来查。

　　魏富贵当然只能应和着“是是”——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住的地方解决了，魏富贵于是给大女儿魏彩虹写信，写到身份证邮寄地址的时候，魏富贵拿出收购站老板的名片准备抄写地址是时候，魏富贵当时忽然被这张名片吸引住了，他暗想：我也印这样的名片，在外面那不是显示自己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嘛？

　　虽然魏富贵知道名片上把现在这个老板的公司名称和地址印上去肯定可以，但是手机号码才是魏富贵所欠缺的。

　　魏富贵记得上次有人问他是否收购旧手机，但他不知道旧手机是否值钱，所以没有收，现在忽然有点后悔。但是他知道哪里有二手手机卖，次日一早，他出去转了几圈，捡了些废旧物品，中午时分转悠到一个专门收购手机的店铺去，经过讨价还价，花了260块钱，买了一部旧的诺基亚手机，连带一个中国移动的手机号码，然后让店主教了半天怎么使用这部手机。

　　魏富贵离开那个手机店后不远，闪到路边没人的地方，把那个收购站老板的名片拿出了，按照店主教的，拨了号码过去，真的通了！

　　那边是收购站老板的声音：哪位？

　　魏富贵说：老板，我是老魏！我买了个手机，方便你找我。

　　那边的老板说了声“哦”就挂线了，魏富贵在这边一直还“喂喂喂喂”不停地喊叫着，最后他明白了是已经被挂线了。

　　一丝失落感过后，魏富贵还是被一股莫名的兴奋淹没了！接着，他又去一个广告经营部去让人按照那个废品收购站的老板的名片样板印了一盒属于自己的“名片”——公司的名称和地址是真的，其实就是魏富贵经常变卖废品的那个废品收购站——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xxx废旧物资回收有限公司”，店员问了魏富贵什么职位，魏富贵说跑业务的，店员就说了，那就印上“业务经理”吧。魏富贵连声说好。

　　大女儿魏彩虹收到魏富贵的信的时候一拆开，里面掉出几张名片来——看到是父亲的名片，她也兴奋了起来，第一时间告诉母亲许氏：妈，爸在那边真是混出名堂来了，还是一个业务经理呢！

　　许氏对于所谓的“业务经理”是个多大的“官位”自然是不理解的。

　　魏彩虹给母亲的解释是：业务经理相当于我们村里的小组长，再干得好，往上去就说副总经理，相当于村长，然后是总经理，相当于村支书。

　　这回许氏是明白了——她自然也非常高兴，心里想：孩子他爸真是混出名堂来了！这使原本几个月来积攒在心里对魏富贵的一些埋怨顿时烟消云散。

　　你爸混得不错，你赶紧联系他也跟着下去吧。许氏对女儿魏彩虹说。

　　魏彩虹已经闲在家里几个月了，等的就是这一天。

　　当天魏彩虹就去找了万晓宁，说了个大概。

　　万晓宁看了魏富贵的名片，自然也深信不疑——单单魏富贵买得起手机这事儿，万晓宁就知道魏富贵确实是有混头的。因为现在村里的人，最有头脸的支书和村长，连一部电话机都装不起（其实是和乡里距离太远，有线电话无法装，无线电话又没有信号基站，自然是装不了机的），更何况是配了有身份的人才能拥有的手机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呢！

　　魏彩虹和万晓宁次日一早就出发去乡里，给父亲魏富贵寄身份证的同时，要给他打电话告诉自己的想法。

　　那天魏富贵正在一家小超市里面买些日常用品，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假装听不到，故意让手机响了两回，然后再接：喂！哪位？

　　魏彩虹在这边也喊起来了：爸，我是彩虹啊！

　　哦！我正在超市里购物，声音有点吵，没注意道手机响了。

　　爸，我今天给您寄身份证过去了，要注意查收啊。还有的是，我也想跟着下去，你什么时候方便接我们？

　　我们？你跟谁来着？

　　哦，是晓宁了，他说也想出去打工，顺便送我了。

　　唔…这样吧，我们这边住的地方有些不方便，等我租到房子再下来吧。

　　那要等到啥时候呢？

　　不急这一阵子了，我租好了房子再跟你们说，再说了，国强和彩云都还没有放假，留下阿妈一个人在家不太好，要不先等他们放了假再下来，行不？

　　魏彩虹想想父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自然不敢有违父命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主张外出的，于是答应了。

　　但是万晓宁跟魏彩虹说了：上次你说快了，一等就是两个月，这回不会又是一等又是几个月吧？

　　那能有啥法子呢？我们总不能擅自下去瞎闯吧？

　　倒不是瞎闯，我有好几个战友也是在广东那边做事，不如我也联系他们看看，如果能够找到活儿做，不用等你爸安排，我们也可以先下去。

　　魏魏彩虹对于万晓宁的建议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于是万晓宁又翻出几个电话，打了过去，还真有一个名叫彭英华的战友是在d市的，据说是正在一个管理区里面做治安队员。

　　那你们下来吧，工作应该没问题，记得带好各种证件。万晓宁的战友彭英华这样叮嘱。

　　魏彩虹还是有些担忧，怕母亲不同意，也担忧母亲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毕竟又一季稻谷要收割在即了。

　　这么犹豫干啥呢？万晓宁说，早出去早挣钱，你妈那边我帮你游说她，家里的活儿可以让我们家人帮帮忙的。

　　魏彩虹也没有当场做出肯定的答复，只是同意让万晓宁帮忙跟她母亲许氏说说。

　　先看我妈的意见如何再做决定吧。魏彩虹这么对万晓宁说。

　　好吧。万晓宁道，不过即使你不跟我一起出发，我也会先下去。万晓宁先前倒没有过这么强烈的要出去的想法，但是他看到魏富贵的名片后，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冲动来。

　　魏富贵一大把年纪还能混这么好，我又是当过兵的年轻人，怎么说我的先天条件和能力也比魏富贵强吧？万晓宁是这么想的。

　　村里的年轻人虽然都会外出打工，但是都只限于在县里，农闲时节出去做短工，远门出去的就周来福的俩儿子。大概是因为太远，虽然大家都听说周家兄弟俩混得不错，但很少有人会有也跟他们一样出远门打工的强烈意愿。

　　村里人只当周家兄弟俩是另类，不敢效仿。但上了年纪的被辞退的代课老师魏富贵“出人头地”的消息不胫而走，给村里人还是带了一种莫大的震撼。起初是许氏跟她姐姐姐夫随随便说说的，大家并没有过于关注，后来被万晓宁拿着魏彩虹给的名片添油加醋地夸大描绘，大家才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这件事似乎成了这一年来村里头的最大新闻事件。

　　万晓宁自然也很容易就说服许氏，让魏彩虹和他一起出发去d市。原来在县里打短工的许多年轻人，在万晓宁魏彩虹他们俩出发的那天，总不忘说如果安顿好了之后帮忙介绍他们下去，万晓宁魏彩虹自然也都满嘴答应。

　　被人重视起来，真的有点救世主的那种感觉。不仅仅是万晓宁，连魏彩虹也有出去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的念头来。而一旦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了，自然而然也就在村里面有头有脸了。这是他们最简单的梦想，也是最大的梦想。

　　魏彩虹和万晓宁出发的时候，是7月份的上旬，是暑运的第一个高峰期，俩人好不容易买到了两张站票，熬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俩人下车后走出广州火车站，如释重负。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眼前是一片繁华景象，这可是他们第一次亲身感受这样的盛景。

　　但是在这片对他们来说繁华而又陌生的土地上，不知道他们能用什么来承载自己的梦想。

　　按照万晓宁战友所指引的，他们在省汽车站买了票前往d市。万晓宁的战友彭英华在d市汽车总站接到了万晓宁和魏彩虹。

　　魏彩虹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到了这样一座她自己想象里都不曾有过的繁华都市，让她非常感慨。她忽然觉得父亲能够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立足，绝对是很有本事的，是非常值得敬重的——其实她一直都敬重父亲的。

　　我觉得还是要给我爸打个电话。魏彩虹跟万晓宁这么说。

　　随你的吧。万晓宁说，让你爸知道也好，万一有个什么岔至少还有个照应。

　　魏彩虹就借了彭英华的手机，给父亲魏富贵打了电话。

　　魏富贵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因为几天之前他刚好租到了一间屋子，是尹毅帮他找的。两层的老房子，一楼带有一间寝室和客厅厨房卫生间，二楼三个寝室带一个卫生间，都还算干净，而且也不太偏僻，就在城区和s镇的结合部，但租金便宜到令人不敢相信——每个月不包括水电费才要了他四百块（后来魏富贵才知道，这房子是出过一次凶杀案，已经五年多都没人敢租了）。

　　魏富贵想就是魏彩虹和其他人一起下来也都有得住了。只是他来不及购置什么家当。

　　那天魏富贵还在外面捡破烂和收购废品，接了魏彩虹的电话，他便收拾好东西，换了一身新衣服，去车站接女儿。

　　万晓宁是和他的战友彭英华一起走了，魏彩虹则跟着父亲魏富贵回了出租屋。

　　那时候是下午，父女俩回来把屋子打扫一遍，然后再上街买一些蚊帐席子之类的床上用品和生活日用品。这购物的过程中，魏富贵显得很大方，让魏彩虹相信他确实是混得很好的样子。

　　这一折腾花费了魏富贵将近一千块钱，那可是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收入呢，心里那个疼啊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的！但是他强忍住了。他极力不想让女儿知道他的真实的工作性质。

　　安顿了下来，接着就是找工作。魏富贵决定休息几天，带着大女儿魏彩虹到人才市场去找合适魏彩虹的工作。招工的信息很多，五花八门，只需要交几十块钱的中介费，人才市场就会开具一份试工介绍信，然后自己去工厂里试工，通过了就能留下来。

　　魏彩虹只有初中文化程度，技能方面底子差，尤其是对于机械操作方面很是吃力，到了几家生产企业试工后还是通不过，弄得魏富贵心疼那几百块中介费白白给了人家。

　　干体力活的工厂也不少，想谋一份工是非常容易的，但对于年轻的魏彩虹来说她是极不愿意的——在家乡就是在石灰厂里干的体力活，也没挣到多少钱，还累得一身疼痛。所以魏彩虹的第一意愿，就是找一份不太费体力又轻松的工作，但这个现在也意愿很难实现。她才知道，文化水平不高是最大的硬伤，她心里甚至对于当年自动辍学后悔了起来。

　　魏彩虹就这么晃悠了一个星期，魏富贵不耐烦了，说你联系一下那个万晓宁的战友，或许他可以帮忙。魏彩虹想这法子好，后来魏彩虹就在父亲的手机里翻出万晓宁战友彭英华的手机号码，跟彭英华联系上了。

　　那时候彭英华刚刚带上万晓宁去了一家夜总会应聘保安员，也算是顺利安顿下来了。接到了魏彩虹的电话，彭英华就征询了万晓宁的意见。

　　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做简单的没技术含量的工作工资很低，这工作难找。彭英华说，要不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去酒店做服务员，至少不会那么累，待遇也不差。

　　后来万晓宁就和魏彩虹沟通，魏彩虹一开始还是犹豫。端盘子洗碗扫地——在魏彩虹的眼里，酒店服务员的形象也不过如此，要是让人知道大老远跑到这城里来干这活儿，可能是会被人家笑话的。

　　其实万晓宁也是觉得去做酒店服务员这行当不怎么妥当，毕竟对名声是有一点影响的。但彭英华说那家酒店的老板是他的亲戚，去的话可以给一些照顾，这一点让万晓宁和魏彩虹略有心安，最后魏彩虹答应了去试试。

　　上岗前培训了一段时间，魏彩虹对于服务员的礼仪、服务规程之类等等那些条条框框虽然还不是很熟悉，但是换上一身酒店服务员的旗袍式服装，再经过一番化妆，居然就成了酒店花魁，店长说边实习边熟悉吧。

　　因为有彭英华打过招呼，大家都比较关照魏彩虹，在餐饮部呆了不过两个月，就被调到可以赚大把小费的娱乐部去做ktv客房的dj了——其实一方面是彭英华的意思，另一方面魏彩虹自己那几分姿色不去娱乐部就有些浪费了。

　　魏彩虹知道ktv相对比较混乱，但是她知道万晓宁也在ktv里当保安，好歹有个照应，最后还是去了。

　　所谓的红颜祸水，其实就是美色为先。

　　魏彩虹虽然文化水平低，但是她在这样的环境里，耳闻目濡，她也逐渐明白了如何去讨客人的欢心。虽然有时候也会被一些喝得醉醺醺的男客人搂过摸过，甚至强吻过，魏彩虹也委屈过，但习惯成自然，她后来就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心态了——看在钱的份上，忍忍罢。这是魏彩虹经常给自己的一个安慰。

　　没有什么比赚到钱更重要的事情了。一个月下来，光小费就超过五千元，再加上两千多的底薪，这对一个原本在乡村石灰厂累死累活每个月才拿到五六百的魏彩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钱来得如此简单，又如此的令人窒息。万晓宁起初每天晚上看着魏彩虹穿梭于灯红酒绿中，跟那些客人打得一片火热，知道这样下去魏彩虹迟早会在这个“大染缸”无法独善其身。

　　万晓宁开始还想劝劝魏彩虹见好就收，挣得差不多了转行去做别的，但是他自己又觉得没资格劝说魏彩虹——到目前为止，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同学兼同村的老乡，基本上还扯不到男女朋友这个关系上。

　　再者，即使上升到这一层关系，万晓宁觉得也未必能够让魏彩虹放弃这么高薪的职业——三百六十行，爱上哪行干哪行。万晓宁记得魏彩虹是这么跟他说过的。

　　虽然很多次魏彩虹夜里下班后，都是万晓宁负责送她回住处，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情侣，而实际上也是各有所思。生活到了这个份上，万晓宁在魏彩虹的眼里已经不是当初还在村里的那个万晓宁了。

　　至少保安的身份和每个月三千多块的工资（这个工资额还是彭英华利用关系多给的），和魏彩虹比起来，让万晓宁心里不是滋味，渐渐地，到了后来，魏彩虹也没有再叫万晓宁送她了。他们俩之间也一直维持在下班后偶尔吃个宵夜什么的这个层次上。而每次宵夜，彭英华也会不失时机地“作陪”——实际上彭英华在介绍魏彩虹进入酒店后已经有了个算盘了，就是如何把上魏彩虹而不让万晓宁对他有意见——那时候彭英华并不知道万晓宁和魏彩虹只是同学同乡的关系而已。所以彭英华第一步就是安排万晓宁做ktv的保安副领队，还给他开了相对较高的工资——每个月从两千多一下子升到三千多。

　　万晓宁开始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奥妙，后来他了解到了那个酒店是彭英华的姑父开的，也知道了彭英华是自己所在的ktv的老板之一，心里也明白了彭英华这么对待他和魏彩虹的目的。所以他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找机会让彭英华多接触到魏彩虹——其实也用不着万晓宁的出面，彭英华想接触魏彩虹一样轻而易举，只不过因为有战友这一层关系，彭英华还是有所顾忌的。

　　在知道万晓宁和魏彩虹不是情侣关系之后，彭英华才大胆地接近魏彩虹，隔三岔五带魏彩虹到处游玩，后来还把魏彩虹升为副领班。

　　魏彩虹也是明白人，知道有这样的结果，是彭英华关照的结果，自然而然地，在多次彭英华向她做出接触的暗示后，魏彩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投怀送抱，厮混到一起了。后来，魏彩虹搬出了父亲魏富贵租的房子，和彭英华在外面另租一套房同居了起来。

　　魏富贵对于大女儿魏彩虹执意搬出去有些恼火——做父亲的，他知道这个江湖的险恶，自然明白魏彩虹不在他的看管下会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预知的危险。特别是看到魏彩虹的穿着打扮“越来越洋气”，与刚出来时判若两人，于是也产生过怀疑的心理——魏富贵在这个城市生活这么久，虽然他是个拾荒人，但他仍然保持读书看报的习惯，对于这个城市的方方面面非常的了解。他怕的是女儿魏彩虹出去做小姐，因而也曾经盯梢过两回，但是没有发现他预想中的意外情况，也不再深究下去了。

　　在魏彩虹自己看来，都混到了这个份上了，她对于父亲的反对意见不置可否。

　　自从魏彩虹到了ktv去上班后，父女俩在见面的时间上就很少有交集了。基本上魏彩虹下了班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那时候父亲魏富贵已经熟睡了，而早上她还在睡梦中，魏富贵又出发了，如此反复，除了身体不适偶尔休息的那两三天，能够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时间确实非常的少，父女俩彼此之间也是各怀心事，不肯把自己的真实一面告诉对方。特别是关于钱的问题——魏彩虹明白如果父亲知道她每个月的收入那么多，一定会对她的工作性质强烈质疑的。所以每次魏富贵问起她的工资，魏彩虹都只是报她开始在餐饮部做服务员时候的薪资数字。

　　魏富贵虽然没有真正去过酒店吃饭，但是他也大概知道酒店那些端盘子的服务员收入是个什么档次，对于女儿的回答，他几乎没有怀疑。

　　除了必要的开支，得把钱都存起来，国强和彩云上学都还要花钱，现在你有收入了，得分担家庭负担。这是魏富贵经常对魏彩虹说的话。

　　而魏彩虹的回答也基本上是一成不变：我晓得，他们的学杂费什么的由我这里给就是了。

　　魏富贵也不敢吭声了。他知道，儿子魏国强刚升大三，一开学近万元，加上小女儿升高三的费用也有一千多，一下子就是超万元开支，如果不是这几个月来魏彩虹跟着出来在这边打工，他魏富贵无论如何也供不起。

　　开学这一万多块，魏彩虹出了七千——那时候她已经调到娱乐部ktv去了，这也不过是她一个月的收入。而魏富贵自己出的那四千多，可是拼了整整半年的老命——虽然他真正赚的比这个数字还要多，但他还得拿一部分还给尹毅。

　　从生活单一的贫穷乡村来到这个花红柳绿的繁华都市，能够在短时间内从艰难适应到切身融合，加上对金钱的相对容易获取，这种爆发式的生活快感很快就改变了魏彩虹人生价值观。在和彭英华的同居日子里，魏彩虹已经开始显露出了对金钱的痴迷和对生活态度的放纵。

　　彭英华其实也是个有头脑的混混，对于玩女人这一套他不输任何人，表面上他是令不法分子退避三舍的治安员，暗地里他干的也有不少是不法的勾当。酒店的投资人是他姑父，而这ktv的承包人是管达仁，实际上是彭英华和管达仁合伙的——管达仁投资的是财力，他提供人员，即包括dj，侍应生等一些主要工作人员。

　　彭英华和管达仁的认识还是从彭英华退伍后进入治安队开始，那时候管达仁和朋友合伙搞老虎机生意，彭英华几次跟着警察去查处老虎机，悄悄跟随的管达仁看到彭英华偶尔会顺手牵羊搞点烟酒之类的东西，知道这是个突破口，于是就开始关注起彭英华来，后来找个机会套近乎，又吃又喝又送那么几回，就把彭英华给收买了，彭英华就成了管达仁放置老虎机的保护伞，凡是有什么风声，彭英华负责第一时间通风报信，管达仁则通知各个赌博点暂时关门躲避执法检查。

　　后来d市在打击老虎机上动了真格，反是在辖区内发现老虎机的，警长要被撤换，严重的问责，后来警察就搞很多轮地毯式的搜查，把老虎机彻底给扫得销声匿迹了（实际上还是有漏网之鱼的，这是藏得深，很难被发现了而已）。管达仁眼看做不下去了，也就退出放置老虎机这个行当。在一次请彭英华到酒店吃饭，管达仁知道那个酒店是彭英华的姑父投资的，于是又产生了投资ktv的想法，把这想法和彭英华一说，还真一拍即合——实际上他们俩也是互相利用。管达仁看上的是彭英华的姑父是酒店的投资人这一层关系，彭英华则是看中管达仁手头有钱。

　　彭英华就让父亲跟姑妈说了，姑妈又游说了姑父，这个ktv就这样顺利地给管达仁和彭英华承包下来了。

　　在这个城市里开办娱乐场所的，大多数都有这么一种关系网，只要不那么放肆，过于张扬，不出人命，基本上也不会有人来查。

　　管达仁包的这个ktv生意还算不错，所以管达仁也暂时不考虑去作别的生意，安心经营这个ktv。出去旅游一圈回来，自己也会和几个朋友来喝点啤酒，唱唱歌消遣一下。自然他也就会碰到了魏彩虹。

　　国庆长假过后，管达仁又约了几个以前生意场上认识的朋友去消遣。这些朋友里面有一个是以前给他供应老虎机的年轻商人林家兴，据说身价有几个亿了，不过现在肯定也不做那些容易出事儿的生意了，发的新的名片上印着的头衔，是d市一家非常著名的商贸集团公司的董事长，管达仁知道这是一个比较多元化的集团公司，比如有一些被他们邀请来这里捧场的歌手，也是林家兴旗下公司的签约艺人。

　　你这里居然还有这么正点的妞！叫过来陪我们玩一玩！当喝高了的林家兴拍着管达仁的肩膀说这句话的时候，管达仁才开始用正眼审视眼前刚推门进来巡视的魏彩虹。

　　魏彩虹是知道管达仁晚上来开房唱k，她是特意来看看的。

　　在这之前，魏彩虹已经和这个ktv的老板管达仁也打过几次照面，自然认识他的模样。只不过管达仁没有留意到她而已。

　　管达仁的朋友把魏彩虹叫道了管达仁跟前。管达仁瞄了一眼魏彩虹的工作姓名牌，上面印着的是“小虹”——ktv里面的规矩，只要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然后前面冠以一个“小”字，再加上职务、编号。

　　嗯，叫小虹，还是个副领班。什么时候来的？管达仁问。

　　来了差不多半年了。魏彩虹毕恭毕敬地答道，是彭英华介绍的。

　　以前魏彩虹在人家面前会说“彭英华大哥”，但自从和彭英华同居后，“大哥”这二字省略了，在这个地方经常混的人自然听得出味道来。多半就不会不给魏彩虹留面子，至少手脚会守规矩。

　　管达仁也是听得出来，再看看混到副领班的职务，知道魏彩虹和彭英华的关系是不一般的。

　　是跟彭英华一个地方的吗？

　　魏彩虹摇摇头，然后笑了笑说，现在住一个地方。

　　管达仁也笑了，没有再打算问其他什么了，端起啤酒杯，叫了边上的朋友，大家一起来，跟小虹喝一杯。

　　管达仁带头一饮而尽，你忙去吧，这几位是我朋友，我来招呼就好了。

　　魏彩虹就鞠了个躬，说声谢谢老板，转身出去了。

　　魏彩虹走后，管达仁对身边的朋友说，这妞是我兄弟的妞，大家认识认识就好了。

　　老板都这么发话了，大家也就没敢吭声了。

　　管达仁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在ktv里面叫小姐陪的，因为他知道那些大都是彭英华的人，很难说不是彭英华的耳目，万一自己喝多了有什么话说漏嘴了影响就不好。

　　不过当晚临走的时候，那个林家兴私下里和服务台的文员要了魏彩虹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