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棠梨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满脸错愕的迎上男人的眼。
男人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有意无意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做贼心虚,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态度,弱弱道:“我不小心把断水给……”
“给丢了。”她一咬牙,心一横,拼死说完这句话,掀起眼皮偷偷瞄向他的反应,可千万别生气啊。
断水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且当它是定情信物,在她心目中一直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她,她错了还不行嘛。
尧七良久不说话,周围太过漆黑,她看不到他的脸色是喜是怒。
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完了。
她急得语无伦次:“我找回来,我马上给你找回来,你别生气啊。”
尧七眸色一敛,“跟为师说说,为什么把断水扔了。”
那语气,极淡,极清冷,棠梨虽生怕惹他不开心,但出于无奈,她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不喜欢就……扔了呗。”哪有那么多理由。
尧七声音一沉,她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把剑很贵。”
棠梨委屈,把头埋得低低的,一下一下顺着小白的毛发。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漫长的过了段时间,才听得棠梨压低了声道,“下次不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尧七语重心长的道了句。
诚然,他是个大度的师父,徒儿犯错改正,他也断然不会再同她斤斤计较,刁难于她,那样会显得他太刻薄。
他伸手将棠梨从地上拉起,仍是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她,打不得骂不得,千番情绪到了嘴边,化作简简单单两字,“蠢货。”
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平时他这样说她,她铁定要顶嘴几句,气势不能输,今天比较特殊,她理亏,暂且服个软,勉勉强强承认了吧。
将将站稳身子,棠梨作势又要倒下,好在有尧七接着她,她故作柔弱模样,夸张道:“哎呦喂,师父,徒儿方才被一颗大石头砸了脚,走不动了。”
矫情分为两种,明里矫情和暗里矫情,棠梨属于前者。
尧七抽了抽面皮,道“怎么那颗大石头没砸了你的头。”
棠梨的伤势他一清二楚,滚落陡坡时免不了有些擦伤,没她说的那么严重,走路问题不大,最多一瘸一拐。
他明知实情,却不戳破,“上来。”
得了尧七的应允,棠梨展眉一笑,小白个头极小,她把它放在头顶,确认它不会掉下来后,熟稔的爬上他的背,双手攀上他脖颈,安安稳稳伏在他背上,找剑的重担也就自然而然一并甩给了尧七。
尧七一出手,不出一会儿功夫,便在草丛里寻到了断水的影子。
棠梨不由发自内心的感叹,她师父在找东西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正打算好好夸赞夸赞他,他突然出声,“丢都丢了,为什么还要找回来。”
她知他所言何意。不假思索道:“舍不得。”
也不晓得尧七他是不是故意的,背着她在林子里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圈,愣是走不出这林子。
她心焦,忍不住开口,“师父你是不是迷路了。”
他轻嗯了声。
“……”
他在耍她,一定是在耍她。
罗生门在郊外,小楼寒在镇上,这片林子是通往小楼的必经之地,没有理由他不熟悉,还是,真是夜间影响了他的判断能力?
林子很大,除去常走的那条路,她未曾深入过,放眼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她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哪是哪。
如果不是尧七带着她瞎转悠,没准还能按照原来的方向返回,这下是真的……诶。
师徒二人商讨了番,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寻了块地先做休息,再另行打算。
橘红色的火焰直窜,棠梨一手支着头,盯着火焰出神。
“咕噜~”
一声分外美妙的声音自她肚里传来,尧七睨向她,她尴尬地咳嗽了声。
她没有吃早食的习惯,午膳因为子瞻的缘故,总而言之,她现在很饿,饿的两眼发花。
“师父……”她沮丧道,这个时候除了喊师父她什么也做不了。
尧七瞥了眼她头顶的兔子,不紧不慢道:“那兔子,是宋菁华给你的吧。”
兔子!
她立时一扫颓然,精神抖擞。
对啊,小白白,她怎么把它给忘了。
小心翼翼的取下兔子,瞅了它一眼,她又开始犯难了。
这是宋菁华送她的,于情于理,她都不该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生灵。
但若不残害生灵,她只能作践自己。
棠梨叹气,白高兴一场,还不如不提醒她小白的存在,心里也会好受些。
有肉不能吃,有……她无意中眼角余光瞥向尧七,有师父不能,啧。
许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尧七不经意道:“它有大白好?”
棠梨猛地摇头,自然没有大白好,一是大白是他送的,二是大白威风甚得她心,在大小白之间,她的心早已被大白收拾的服服帖帖,确切的来说是被尧七收拾的服服帖帖。
见棠梨神色有些动摇,他继续怂恿道:“在作出这个重要的决定前,师父要和你说几句交心话,首先,你可能活不过明天,不过这个你放心,为师会拖着你的尸体好好安葬的,其次,妖女棠梨是被饿死的,这传出去多嘲讽,多丢人,像我们这种公众人物,很好面子的。”
棠梨沉思,是有几分道理。
“再说这只兔子,你要是顾忌宋菁华,那完全是多余的,退一万步来讲,你就算把它吃了,再去市场上买只一模一样的糊弄过去,没人会知道。”
在尧七花言巧语的不断诱哄下,棠梨神色艰难的决定了。
不吃白不吃!
当她摸着良心,深感痛苦的时候,她已然抓上一只烤熟的兔腿了,一边吃着美味,她一边难过道:“小白,你我相处虽然不长,但好歹也是主仆一场,今此你能为小女的幸福献身,小女感激涕零,若有来世,小女定要和你拜把子当兄弟……”
尧七揉了揉眉心,他不想再听她说话了。
偏偏棠梨说到这些异常起劲,停不下来:“小白你在天有灵,要有什么怨念别来找我,你也亲眼见证了,是他让我吃的你。”
说到他时,她下意识地看向尧七。
尧七回瞪了她一眼,狠狠道:“找抽是不是。”
她不服气,鼻尖轻哼,本来就是。
填饱了肚子,棠梨转饿为困,眯眯眼,不然就在此将就一晚吧,恰好尧七也正有此意,师徒二人轻易达成共识。
林子里不乏野兽出没,是不是传来几声嚎叫,棠梨害怕的向尧七坐近了点,“师父,等会有老虎过来咬我,你千万千万不要丢下我。”
说完这句话,她才安心靠着他的身子熟睡过去。
尧七撩了撩她额前刘海,嘴角一抹几不可查的微笑,蠢是真的蠢。
眼前浮现出那日少女娇俏的模样,她气鼓鼓的指着他,“哪有师父天天说自己徒弟蠢的,别人家的师父都恨不得把自家徒儿吹上天,师父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
彼时他只笑答:“那是别人家的师父。”
昨夜折腾的太晚,棠梨睡到太阳当头方悠悠转醒。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提不起精神,她大概是真的老了,在意识到这一残酷的事实后,又是一叹。
女孩子叹气容易老的快,近来不顺心之事颇多,她都成深闺怨妇了。
初一在即,淼兮和兰若又要成婚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师父不在屁颠屁颠跑去纯阳受那兰若脸色,她一下子欣慰很多。
男人嘛,要有骨气,不应该被儿女私情所左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棠梨愉悦的歌声停了下来,她悄声靠近院墙。
这是罗生门的北墙,偏僻少有人来,假山池塘,却是景色优美,她饭后漫步散心就会来这。
此时一个绫罗绸缎的男人卡在墙上,她看着他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此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敢在罗生门翻墙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的只有宋菁华了。
他向来和师父表面不和,师父禁止他出入罗生门,他每每约会芸姐姐时便是翻墙进来的。
至于为什么他翻墙的动作那么难看,据她所知,他不会武功。
想她师父一代风云人物,如何会有这么丢人的师弟,比她这个徒弟还不及。
宋菁华听得棠梨一声娇笑,注意到她后脸色一黑,显然面子上挂不住,“师侄,还不快去给师叔找个梯子。”
“要什么梯子啊,师叔你直接跳下来嘛,我保证接着你。”
宋菁华死活不跳,棠梨闲得慌蹲在墙边看了他半日,不觉无趣,反而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突然脑子一灵光,宋菁华来罗生门多半是为了私会芸姐姐,她怎么把芸姐姐给忘了,要让她看到了宋菁华这副损样,哈哈哈,想想就有趣。
“师叔你等着,我去去就来。”她边喊边撒腿跑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