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走罢。”

　　阿城不解，问道：“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去看一看？”

　　谢垣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些糊弄人的障眼之法，外面这些机关阵图倒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里面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我。依宿山此时仅是座空山，你若不管不顾打上去了，才是着了那群鸡崽子们的道！”

　　阿城恍然，复看着那依宿山，“那接下来，我们莫不是要去找何风筠？”

　　谢垣道：“正是。”走了几步又道，“先前吾自合谷山出来时，本已对何风筠起了杀心，但他却说若他死红尘也必死无疑，吾只道他是为了保命才那般说，虽不大相信但也不能不信，便且留了他一段时间性命，回来看过情况后再做打算。未料他竟说的是真的，若他一死，红尘怕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阿城道：“何风筠惯会耍这些个卑鄙伎俩，若非如此，你与红尘也断不会落到今日此般地步。”

　　谢垣眼皮微抬朝前看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闻言只身形微微一顿，道了一句：“都是命罢。”侧头看了眼阿城，“我们走。”

　　想不到依宿山的这些野山鸡们竟还是群长了头脑的东西，从前不是根本不怕得罪人吗？打从占山为王后便觉得整个大荒都要唯他马首是瞻，自大狂不要脸没脑子还看不清形势！为何今日竟还去合谷山寻了何风筠做靠山？真真世道变了，花凤凰都夹起尾巴，晓得要与人合作了！

　　说话之间谢垣与阿城便就来到了合谷山脚下，两人躲在暗处，阿城问道：“如此说来，你确已然知道禁制住红尘的东西是什么了？”

　　谢垣“唔”了一声，略作思索，道：“应是那花凤凰炼就的东西，早年便听说他闭关是要做个什么研究，不知是从哪得来的古书，上述一些禁术法门，他便就动了那歪脑筋，想着炼出个绝世之物来，好巩固一番在大荒中的地位。”又讪笑，“鼻孔长在脑袋顶，还以为天见了他都得拜上三拜，一群没教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啧啧称叹，谢垣转了性之后的嘴竟是这样的碎，一张舌头翻着花似的编排人，把人从里到外骂个遍不说，还能让人绷不住直想乐。

　　阿城做了个想笑又极力忍住的样子说：“可有破解之法？”

　　谢垣摇头，“那东西十分邪性，先前吾只小小试探一番，它的反应便那样强烈，恐一时半会奈何不了它，不过那东西很可能是被何风筠又做了一番加持，所以才会如此，到底如何，找他问问便知。”

　　阿城面上显出担忧之色，“阿言，以你现在的法力，对付何风筠的确绰绰有余，可他眼下还有依宿山花凤凰一派做帮手。我法力低微，只有袖箭拿得出手，且这袖箭还是出自何风筠之手，若真打起来，你可有十成把握？”

　　“至时你只需将花凤凰那只肥鸡拖住，吾去对付何风筠，若有机会，便捉了肥鸡回去炖汤喝，那可是只千年野鸡，很滋补的！”

　　阿城眉头轻皱，“阿言，都这种时候了，你竟还有心思说这些玩笑话！”

　　谢垣拍了拍阿城肩膀，宽慰他：“行了，还没上去呢，就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有那个心思不如想想怎样对付何风筠能万无一失，你放心罢，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强大，这些年里，他修炼的那些法门，若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魂飞魄散都不为过，他比你还小心着呢！”

　　阿城不解道：“阿言，你……才刚刚醒过来，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事？”

　　谢垣冷声道：“吾虽沉睡，但意识清醒，发生的任何事我都看的明白，只不过不能说出来罢了。”

　　我咂摸着他的这番话，若按照他的说法，我将谢垣带进梦境中择了他的身体做寄身之处，他也是知道的了？那么他现在到底知道多少？知不知道这具身体里藏着不止一个魂灵？

　　左右想不清楚，谢垣现在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着实让人十分恼火，若他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世事他尽数掌握的话，那我就也无需再担忧，可若他心中明知自己的身体被个不相干的人霸占却不表露，那么他到底是在打着什么算盘？他可想与我们和平相处？

　　我脑瓜仁都感觉烧得慌，主人编纂的这一出梦境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与谢垣的所有一切的经历，到底是真实发生着的，还是确确实实踏入了主人的梦中？梦中一切到底还是不是主人主导？这梦怕不是乱了罢？

　　梦乱了，那这话本子到底会是个什么走向？

　　难道是各人的命运不再被安排，皆变成了自主选择？

　　我那坑货的主人，当初怕是这梦境将将编纂完，她便坚持不住睡过去了，连复查一遍都没来得及！

　　怎么办，现在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不是身体太虚的缘故，我瞧着谢垣瞅自己的眼神，怎么都像是在瞅着一个怪物！

　　那仿若将一切都看透的样子，实在无法让人放松警惕，浑身没一处自在的，这种感觉真真糟糕极了。

　　“好了，我们进山。”

　　谢垣说罢，带着阿城飞身而起，合谷山的禁制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只需稍加念咒便可尽数破除，不知他从前与合谷山是个什么样的关系，这里面的一切，似乎都对他半点不陌生。山中布下的重重机关他都能一一绕过，如入无人之境。阿城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反倒觉得平平无奇。

　　若说这谢垣从前没在合谷山呆过，打死我都不带信的。

　　而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合谷山中的那些机关陷阱，皆出自他谢垣，不，应是谢知言之手。

　　待到去了何风筠的宅院，谢垣更是一点情面不留，大手一挥，围绕在房子上空的一圈结界尽数被破，瞬间只听叽哩哇啦的野山鸡的叫声响彻四方，鸡毛落了一地，灰扑扑的，煞是荒凉。

　　谢垣眯起眼眸，声音用了内力，朗声道：“何风筠，不想你竟是这般不要脸面之人，花凤凰竟亦这般肯屈从，也算是堂堂依宿山之主，如今却沦落到给人遮风挡雨的下场，你祖宗八辈的面子都被你丢净了——”

　　话的尾音尚未落完全，便只听一声尖利叫声贯穿了我两只耳朵并着脑瓜仁，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庞然大物摇头摆尾直冲天际，那么硕大的样子，足足能装得下谢垣和阿城两个人，兴许还会有富余。我麻木了一番后才将将分辨出，那便是依宿山之主，肥野鸡花凤凰了。

　　主人杀上依宿山时我曾有幸见过他一面，只那个时候看他似乎并不如现下这般肥硕，莫不是主人心中忒看不上他，就给他准备了养分充足的虫食，硬生生吃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他肥归肥，行动上倒是没什么不便之处，想来是为了适应自己日益增长的重量，少不得得多练习练习灵巧手段罢！

　　“你才丢了你祖宗八辈的脸！”花凤凰声嘶力竭的喊着，气急败坏。许是用力过猛，嗓音都有点分叉。

　　谢垣冷眼看着花凤凰，面上也辨不出个喜怒，我感觉他也不能是个高兴的样子，任谁被骂了祖宗八辈，心里都得特别生气。当然了，若被骂的是我，我却不知该如何生气，我的祖宗八辈，实在也不知该找谁认一认。

　　谢垣道：“难道我还说错了？”

　　花凤凰不知最近修得了什么法术，竟隐隐有了一张人形的脸，但八成是学艺不精，有点控制不好，盛怒之下那张脸一会是个鸡头，一会是张肥脸，委实滑稽可笑。

　　“你懂个屁！”花凤凰怒道，灰扑扑的尾巴一下扫过来，谢垣带着阿城缓步后退，躲避的十分轻松，那肥野鸡见状便更加气恼，“谢知言，躲躲闪闪，你不算个男人！”

　　谢垣道：“粗俗的东西，披了张山主的皮也净化不了的粗制滥造，跟我打，你也配！”言罢又轻声对阿城传言，“你瞧着他已经气的恨不能将天捅个窟窿，这时便是他防守最薄弱之际，你且尽力用袖箭去对付他，定然事半功倍。”

　　阿城悄然移开，趁着花凤凰无脑攻击谢垣之际，悄声绕到了花凤凰的背面。

　　此时谢垣又朗声道：“何风筠，你还打算躲在里面多久？”

　　说话间，他指尖已然掐诀，屈指一弹，那宅院便“轰”一声炸裂开来，忽然一道暗黑色的光闪过，谢垣半刻不耽搁，屈指再一弹，结结实实打上了黑光，黑光在空中打了一个拐，堪堪落在了不远处，旋即变幻出人形，正是何风筠。

　　阿城瞅准时机祭出袖箭，只听得“嗷”一嗓子，那庞然大物便再也无法掌握平衡，直直自空中直坠而下，阿城乘胜追击，一人一鸡便在地上打将起来。

　　何风筠的头发有些乱，想来多半是躲避不及时，被谢垣将头发打散了。

　　但头型乱了的何风筠还是很要面子，即使这般狼狈了还仍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对谢垣道：“我便知道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