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第43章 绝望认命前尘绕
作者:颜磬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想起先前那一声“聒噪,闭嘴”的呵斥,我便试着轻声道:“若我知晓如何才能自行离去,又何必寄身于你神识之内!”

  本只小小试探,并未抱多大期望,却未料他竟真能听得见我的话,闻言漠然回道:“你如何来的?”

  我一时不知该怎样搭话,总不好说,其实这里仅是主人编纂的一场梦境,我寄身于他,只不过是方便看戏罢?那样又要免不得遭一番问询,耽搁时间不说,还说不甚明了。

  我只能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就记得一觉醒来,我便成了一抹神识,寄身于你。过往发生过什么,统统想不起来了。”言辞之中我还特特加了老大不情愿,希望他能听出这其实也并非我所愿之意。

  谢垣听罢未置一词,沉默半晌。我战战兢兢的等着,尽管他没再说什么要挟之言,我那不争气的双腿却仍在软着,像是骨头都被他给抽去了。

  “吾再宽限你一时,待做完正事,你若仍执意不去,吾便真对你不客气了。”

  我在他肚皮上瘫成了一团稀泥,得,方才那番话,我且算作白说。

  正事便是让主人快些醒来,我虽不愿跟随谢垣受那生生世世的轮回之苦,却同时也十分盼望主人能醒过来。既叫她一声主人,便肯定是要盼着她好的,不然我一张脸都不知往哪搁了。

  这梦境中所发生之事似真似幻乱七八糟,兴许在她醒来之后尚有转机,能给我个准信儿也说不定。若主人当真让我去追随那谢垣,那我就也再无什么好说,照做就是,毕竟这寄托了主人费的一番心思,我得存于世间尚是主人所赠,区区轮回之苦,便更不在话下。

  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都升华了,真想夸赞自己一番,多么的大义凛然。

  至于那转了性的谢垣,我倒是不大担心的,他若有办法让我得以离开,真真感激不尽。而我若离开,后续种种,且端看缘分罢。

  世人都道做事当做两手准备,我且学来。

  忽又想起一事,我连忙问他:“对了,先前你同何风筠斗法时,受伤了罢?我瞧着应是十分严重,你现在不碍事了?”若他给主人施法施到一半便倒,那我便真要去给主人烧几沓纸去!

  谢垣道:“无碍。”

  而后,他不知是怕被我偷窥瞧去了兴风作浪还是怕我又偷摸探听他的秘密,在给主人解除禁制时,将五内封锁。当是时,我便俩眼一抹黑,耳朵并喉咙里仿若塞了花凤凰身上的毛,手足均动弹不得,僵僵的在谢垣肚皮之上,犹如一块瘫在上面的臭石头。

  这段时间我除了脑子尚可活动之外,丝毫没有存在感可言,但是脑子活泛有什么用处?想到什么又没办法说,还什么都听不到。

  也不知道现在所表现出的一切,又是否在主人的意料之内。若发生的这许多事皆是主人所设,那便就没什么好担忧的,若某些事至时连主人都无法知晓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何风筠曾道若主人禁制不解除,便活不过今晚子时,而谢垣开始做法时亥时已然过去一半,如此算来,我抓瞎的时辰也不会过长。左右他不能永远封住自身五内,是以不管他乐意与否,我都还有机会站在他肚皮上叉腰看戏。

  时间从未过的如此般缓慢,当谢垣终于舍得将我放出时,我揉着已是麻木了的脖子,敲打手臂掐算着眼下时辰,竟是已然进入辰时。

  天光大亮了都!

  主人如何了?

  我连忙往石床上望去,主人仍直挺挺的躺在原处,谢垣盘腿在一旁打坐。

  没有魂飞魄散,那便是说,何风筠告知的法门是正确的,谢垣给主人解了禁制,杀了那汇集了万八千只野山鸡的神识炼制而成的新火鸟。

  而正因如此,他也将免去不死之身,生生世世永坠轮回。

  我,亦十分悲催苦逼,要随着谢垣一道,去受那翻来覆去的轮回之苦了!

  也不知时限几何?

  谢垣打坐完毕,掀起眼皮,黑眸比以往更甚,想来是已将何风筠的法力差不多炼化,自己的法力又提升了不知多少层。但那又有什么用,不过皆是过眼云烟,再强,也得去扛那报应!

  就是不知应他身上的是什么。

  瞧着他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想必是在静待主人醒来,我便试探着开口,将憋着的话问了出来:“何风筠所言之报应,你知不知是怎样的报应法?”

  谢垣倏地怔住,进而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你竟还在?”

  我苦着一张脸,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见,张牙舞爪道:“在下倒也不大想在你这呆下去,可也要能出得去才行,不若阁下帮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替我再寻个愿意与他人共享之人,将在下引渡过去?”

  谢垣冷哼了声。

  我暗自咒骂,看把你能的,不过就是会那么几道法术罢了,还真当自己能蹿到天上去?不愿与他人共享身体,当我就乐意?我貌美如花般年纪,现下却落得连真身都不知何年何月能寻回,当我就高兴?

  谢垣像个闷葫芦,我只好再开口:“你待如何?”

  半晌,方听他言道:“吾,不知。”

  我一拳怼在他干瘪的肚皮之上,却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一抹神识,能奈何得了谁!

  “你不知那我也不知,”我翻白眼,飘荡回他神识中,又道,“不若这样,你且先与我共用着,看看情况再做打算罢,我又不讨人嫌,你何必要苦苦逼迫于我?”

  谢垣忽问道:“你在吾神识中,多久了?”

  我又逛集市般的回到他的肚皮上,靠在上头道:“也没多久,约莫有半年罢,”言毕我忽然福至心灵,“这么说来,你之前并非装疯卖傻,是实打实的做了大家口中的阿言?”

  谢垣闷不吭声,我便权当他默认,还以为他真的会如民间话本子中写到的那般,忍辱负重,在主人身边养精蓄锐伺机而动,企图在最有把握之时一击即中,报得他内心里那段血海深仇。

  害我于脑中好一番演练,原来一切竟如斯稀松平常,不过是被主人封住嘴敲晕了头,端看着那个纯真自己,能看不能说。

  我又问:“那现在的你又是如何醒来的?原来那个懵懂阿言呢?被你藏起来了?”

  谢垣这回总算是说话了,“吾苏醒,他便就沉睡过去。”

  “那他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谢垣道:“没有。”

  我说:“你都要去轮回应报应了,这样也无可能?”

  谢垣道:“没有,吾离去,会先将他杀死。”

  我脑子里凛了一下,“你竟如斯残忍!”比对比对,还是那个懵懂阿言招人喜爱,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这个,忒讨嫌!

  “吾惯常如此。”

  呸——

  我刚要骂人,却猛瞧见主人突然有了异动,“主……她醒了!”

  谢垣显然也看见了,我咬着舌头等了一会,发现他并未在意我之前差点说漏嘴,不由松了口气,若我叫“主人”被他听了去,至时又不知他会兴出什么风浪!

  主人悠悠转醒,径自起身,似是懵懂了好一会才堪堪记起自己是谁,手支着头在床头顿了半晌后,方缓缓下床。

  谢垣一声未发,双眸静静锁着主人,若非我能看得到,还道他是晕厥过去了。

  主人这时将将想起要往房子四周看上一看,这一看,便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谢垣,本瞧起来有些疲累的脸瞬时便有了生气,主人绽开笑脸,朝谢垣走来,“阿言!”

  我明显感觉到谢垣整个人都有些僵,要动未动的,就将主人给迎了过来,未置一词,什么回应都没有。

  主人躺了许久,腿脚还有些不够使唤,踉跄两步后才微微正常,踱步过来双眼盯着谢垣,又唤了一声:“阿言?”

  谢垣回看着主人,终于言道:“红尘。”声音低沉而稳重,与那个懵懂阿言根本对不上号。

  我不知自己是种什么感觉,或者说,无心之人哪里会有什么感觉,不过就是看看罢了。主人与谢垣之间的那些恩怨,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我是谢垣,经历了那种惨事,便断不会再同她有什么瓜葛,不千刀万剐都算我自甘堕落。

  但谢垣却不如我那般强烈,他竟还为了救主人,甘愿受那生生世世的折磨。

  对了,我尚且不知谢垣应的报应是什么,都怪他老是岔开话题,害我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主人闻得这一声,亦是僵在当场,定定将谢垣望着,笑容凝滞在脸上,一双眸子里本含了看见心上人的无限喜悦,却慢慢的全被藏了起来。

  主人又开口叫了他:“阿言。”简简单单两个字,我却感觉主人约莫是认了命。

  谢垣起身,行至主人身前站定,主人竟下意识的倒退两步,谢垣身形微晃,不知是被主人的反应伤到还是他伤势快要压制不住,藏在袖子中的拳头倏地攥紧,他冷冷道:“莫要这般唤吾,吾叫作谢垣。”

  我捂住张开了的嘴,谢垣?

  主人眼中的光芒倏地全部黯淡下去,下一瞬被绝望尽数占据,整个人仿若都让谁抽干了生气,松松垮垮地站着,似一碰便倒,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半晌,主人方缓缓地,喃喃道:“哦,谢垣。”

  言毕便又笑开,唇角溢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