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第53章 怀揣一颗少艾心
作者:颜磬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起了大早去淑慧宫给父皇母妃请安,母妃侍候父皇用膳,我便在一旁候着。

  父皇今日吃的格外少,只匆匆喝了小半碗莲子粥便罢,据说素日里早膳可以喝下一盅鸽子汤并一小碗粥呢!

  父皇今日也格外的匆忙,早膳方罢便摆驾早朝,连同母妃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听说平日里都要先与母妃如此这般一番再走的!

  父皇只瞅了我一眼,便是在问安的当儿,除开一句“平身罢”,再多的都没有,连“吾儿”都懒得说。

  父皇对我从来都是只少不多。

  宫里人多口杂,一些大龄青年男女手脚活动够了,便颇感闲来无聊,就喜欢活动活动舌根,嚼上一嚼,这一嚼,便就嚼出吾乃母妃私生之说。

  诸如此类闲话打记事起我便听过,皆由来已久,许是可以追溯到初初生下来,自那时这舌根就嚼上了。

  对此我倒无甚感觉,生得人世非我所愿,活这许久死又不甘,在下不能奈命何,在下自己高兴就行了。

  我给天家丢了颜面,而父皇之所以仍留我性命,全靠母妃吹的枕边之风。

  父皇宠母妃,怕母妃伤心,便不好将我怎样,亦不会做出滴血认亲这等恶事,只能不见便不见,不得不见时便尽量别开眼,待寻了借口就匆匆跑路。

  我在母妃面前跪下,瞧着她,笑嘻嘻的,一点公主的庄重都无。

  母妃道:“你怕是对为娘我有所求。”

  我说:“哪能,哪能,孩儿就是来看看您。”

  母妃呷着茶水,对我道:“你素日里若无事,定问了安便走,断不会留到现在。”

  我往前爬了爬,道:“孩儿正是觉得从前对母亲的关心少了,今日才过来尽孝道的。”

  母妃就对我笑了,拈了一小块糕递予我,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些,品了半晌,方道:“昨儿你父皇在御花园摆席,你可也去了?”

  我连连摇头,“昨天孩儿关在宫中一整日,看了一整日的书哩!”

  母妃挑着眉笑开,顺着我问:“都看什么了?”

  我噎住,边思索边道:“孩儿看了,孩儿看了……一日太长,孩儿看的太多,一时竟有些记不清了。”

  母妃便放下茶碗,叹了口气,瞧着我,“昨儿你父皇瞧见你了。”

  此言一出,我张着的嘴便就没能合上,一颗心不住的往下陷落,脑子里闹哄哄,不好不好,刚出口的话转眼就被抽了脸了!

  “这个……这个……”

  母妃,您快将我的谎给圆过去哇!

  “你赖着不走,想是与昨日之事有关?”

  我便又往前爬了几步,直爬到母妃膝下,抬起头,目光殷殷,似有所期,“母亲,昨儿孩儿见着个少年郎,哎呦长得那叫一个俊俏喔,孩儿许是看的眼直了忘记隐藏,才叫父皇瞧了个正着的!”

  母妃摆弄着香炉,闻言了然睃我一眼,道:“比你皇兄还要俊?”

  我信誓旦旦道:“唔,虽比起皇兄还是差了些许,但试问这世间又有谁能及得皇兄?凡夫俗子断不可与皇兄相提并论的!那少年郎,是凡夫俗子中的上乘。”

  “你自小连宫门都未出得,谈何这世间?尚未见过,莫要妄谈。”

  “是,是,”我低眉顺眼,当此时,母妃当然说啥是啥,“孩儿日后定要去世间走一走,至时再来妄谈妄谈。”

  母妃瞧着我又笑了,“调皮。”

  我就得寸进尺,“母亲,那少年郎长的可好看哩!孩儿,孩儿……怕是对他倾心了。”

  母妃问我:“那少年郎是何种身份?你可打听清楚了?”

  我忙忙答道:“昨儿一回来我便着人去打听了!母亲,那少年郎姓谢单名一个垣字,原是今年父皇钦点的新科状元,只是背景略略单薄,寒门出身,家中寒酸,囊中羞涩,算上今次共参加了六次科考,头五次都教人给择了下去,这一次他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进三甲,最后得父皇钦点,成了状元郎。

  “母亲,他长得可好看哩!

  “母亲,皇兄教孩儿莫要同旁人一般着相,此前孩儿一直深信不疑,可经过昨日之事,孩儿方觉,原来皮相也是那般重要。

  “母亲,可孩儿的貌却这般丑陋,配不得那新科状元嘞!”

  母妃抚了抚我的头,对我道:“你便是一直在宫中,旁人也奈何不得的。”

  我好似中了邪魔般,“可是母亲,孩儿想去外面看看世间,皇兄总给孩儿讲世间与世道,但那到底是什么,孩儿懵懂愚笨,孩儿弄不明白!”

  母妃双眼将我望了好一会,我不知那其中究竟有何深意,只是觉得,母妃那时的目光,似带着些浑浊与苍老,她一遍一遍抚着我的发,喃喃道:“做个懵懂的长公主,实则更是件幸事。”

  “母亲……”我不管不顾,我听不见,我泫然欲泣。

  母妃宽慰我半晌,终似无奈道:“罢了,罢了。”

  那状元郎谢垣衣锦还乡去,我便偷偷派了人也跟去,十里八乡暗暗宣传一番,待到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进村,民众早已准备好夹道相迎。

  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状元郎原来的破屋被翻新一通,屋子里摆了桌椅并茶具,地面也洒扫的十分干净,几乎无尘,门槛儿修的老高,可即便再高,也挡不住前脚赶着后脚急急而来的媒婆一番踩踏。

  一时间十里八乡未出阁的姑娘也忽然多了起来,一个一个的画像也不知是找了谁绘的,赛着个的漂亮动人,仿若父皇选秀,争奇斗艳。

  派出去的人将画像悉数拓印,捎回来让我看后,当时我就两眼一黑,一口老血自喉头涌动一番,又被咽了回去。

  世人着相,我也着相。

  这真是件极悲极悲之事。

  却听说那谢垣亦是挑花了眼,许是惊讶他在破屋烂瓦中住了这许多年,竟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美丽女子。

  一时间摇摆不定,不知要娶哪个为好。

  想来这少年郎偏就这一缺点极对我胃口,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眼睛望着碗里的,又看着外面盆里的,贪得无厌。

  他着相了,便就给了我时间与机会,待他犹豫到回到皇城当中,至时我便可为所欲为。

  可最最棘手之处,是父皇。

  宫中这些年的传闻,连我这个当事人都知道,父皇与母妃又哪里会不知?父皇杀我不得,只恨不能将我永远捂在皇宫之中,最好让世人皆忘了我,抹去一切生存过的印记。

  可我偏不。

  我确是母妃与父皇所生,世人不能因我貌丑而质疑我,我是这大昭的长公主,往后我还要风光嫁夫君,生孩儿,我要大摆排场带着夫君孩儿去看山水,看牛羊,看草原,看世间万物,去连皇兄都不曾去过之处,写成话本子捎带给他,好让他也羡慕羡慕。

  此为我之愿景。

  如何才能实现,端看母妃的枕边之风吹的高不高明了。

  半月之后,状元郎谢垣启程回京,派去的人告诉我,他仍未拿定主意。

  我因此就高兴了好多天,真是天可怜见,貌丑如我,竟也得天之眷顾,教那谢垣面对诸多美丽女子动不得心,回来与我相会。

  想一想就觉得好害羞。

  又过去三日,母妃将我叫进淑慧宫,与我相对坐了许久。

  “为娘予你求了这么些时日,方才换得你父皇的松口,过几日待那状元郎进京,寻个借口让他入宫,你便戴上面具,再去瞧他一瞧罢!”

  我心欢喜,“母亲,孩儿是去见心爱之人,为何还要戴面具?”

  母妃就道:“你且再看看,前次毕竟隔得远,怕是瞧不大清。”

  “母亲,孩儿看清哩!”

  母妃道:“傻儿,为娘要你去你便去,怎的这般啰哩啰嗦?”

  又三日过去,谢垣终于慢悠悠进得京来,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再两日过去,晌午,母妃着人来说,谢垣已经入宫,教我梳洗打扮好,面具戴稳,去御花园候他。

  我心中打鼓,好几次面具都不能戴得稳,最后还是母妃派来的人看不下眼,过来帮了我一把。

  然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欢喜的就差大声喊出来了!

  对着镜子翻来覆去瞅了自己半晌,瞅到婢女都忍不住催促,我方随着她去到约定好的地方等候。

  我那少年郎谢垣尚未到来。

  我在约定好的地方瞧见了皇兄,吓得差一点背过气去!

  “皇兄,你缘何在此处?”因戴着面具,声音闷闷。

  皇兄回头看我,微微一怔,好一会后方轻笑道:“你怎的这副扮相?”

  我不大好意思,如实道:“母妃让我再好好瞧一瞧……”话说一半才惊觉,皇兄应是不知我来此之意的。复抬头望他,望见了他眼中的了然,我心惊悚,“皇兄都知道了?”

  “父皇亦同我讲了。”

  嗐!父皇?!

  “我……我……”我心中空落落的,很有些无地自容,很想哭,这等,这等羞涩之事,却加诸在我身上,如何也不能教人生出任何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