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套间，罗莉莎倚靠着沙发，默默点起了一支烟——原本为了保持清亮的嗓音，她已经戒烟很久了。然而眼下的境遇实在是令她烦心不已——她很清楚自己正是第三类人。

　　手背上的怪符又开始火辣辣地疼，即便是透过薄薄的手套，她也能隐约看见红色的印记——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她现在别说是杀人的手法，连在是否要行动这个问题上她仍没有思考明白。

　　“如果他不死，便是我死……”她喃喃道，“他得了不治之症，而且还杀过人……”

　　最终，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二）

　　下午一点五十八分，列车按时驶入隧道，由于是白天，车内壁灯并没有及时开启，只能由列车员逐一引燃。艾斯所指的两分钟的黑暗时间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即便点燃了所有壁灯，车厢内仍然略显昏暗。

　　罗莉莎带上了之前客房服务送的下午茶来到了七号车厢，敲响了“江楠”套间的门。

　　“早餐的回礼！”她提了提手上的点心盒。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对方显得有些讶异。

　　是艾斯告诉我的，她心想。

　　“一间间敲门问的。”她说。

　　“江楠”笑了笑，侧身邀请对方进入房间。她将点心盒打开，里面是几个各色各样的甜甜圈，“您喜欢什么口味？”

　　“巧克力吧。”

　　“没想到您身为一个男人，居然喜欢吃巧克力？”

　　“那倒不是，只是樱桃和草莓更加与我气质不符吧。”他苦笑道，“你居然邀请一个男人吃什么甜甜圈。”

　　“那真是不巧，我也喜欢巧克力味。”莉莎的语气中略带遗憾。

　　对方主动谦让道：“那我就不夺人所爱了，我选白脱。”

　　“不，一人一半吧。”莉莎将甜甜圈掰成两半，“您要哪一边？”

　　“右边吧。”

　　莉莎爽快地将右手上的甜甜圈递给了他，对方却迟疑着没有接。

　　“怎么了？”

　　“我说的是我的右边。”

　　他的警惕性果然很高。莉莎只能再将左手递给他——这一次，他收下了，却并没有马上吃，待莉莎咬下第一口之后他才开动。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那份里掺杂了药物。

　　“好苦啊，是掺了安定吗？”

　　“是的。不过您放心，这点剂量并不能致死，只会让您暂时动弹不了而已。”

　　“早知道我就选左边了。”

　　“也一样，我是把药粉涂在手上的。”

　　“厉害啊！”听对方的口气，似乎还略带称赞，“所以，最终你还是决定当第三类人？”

　　莉莎没有回话，对方继续问道：“你是怎么躲过魔役的监视的？八号车厢一头一尾有两个人吧？”

　　“我在房间门内侧贴了镜子，您知道套间的门是向外开启的，所以……”

　　“所以开门后，后门的魔役看见的是有个相同制服的人站在自己对面——他以为是同事，其实正是他自己！”

　　“没错，灯光太昏暗，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异样。而且‘8’这个数字也是对称的，如果是其他数字，就会在镜像中败露了。”

　　“那前门那个魔役呢？”

　　“啊，其实他……”莉莎看了一眼戴着手套的手，及时打住了。

　　“原来是艾斯啊……你是他的同伙。”对方摩挲着下巴，不过由于药效开始发作，手指显得很僵硬。

　　“听您话里的意思，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杀您了？”

　　“我有线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冲进餐车厢的那只鸽子吗？它就是来通风报信的。”

　　“可这件事我从没对外人提起过。”

　　“那是当然，会在杀人前大肆宣扬的人只占极少数。只是我那个线人是个读心高手……”

　　莉莎想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和冰凉的手指——原来是他，吟游歌者！她叹了口气，“看来还没行动就已经败露了，这样一来我就算杀了你也没有意义，最终还是会被捕的。”

　　“那倒未必。”对方纠正道，“进了这条隧道便来到了两国交界处，这里有类似‘公海’的性质，在这里即便犯下罪行也很难追责，所以艾斯才会怂恿你下手——毕竟我们黑魔役之间自相残杀无论在哪里都是死罪一条。不过如果出了这条隧道，就是彻头彻尾的邻国，届时再下手，当地警方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了。”

　　听“江楠”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在鼓励自己赶快动手。

　　“你怎么这么冷静？我可是来杀了你的人！”

　　“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再者说，我对你的态度是其次，关键在于你自己是否能够原谅自己呢？劝你回头多做几次祷告吧，总会捱过去的。”

　　“祷告之类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罢了，我也并不指望你的原谅，如果后半生要在愧疚之中苟活，那也是我命中注定的事。”面对动弹不得的对方，她举起了匕首。

　　“我建议你还是用我的刀吧，在我胸带里——虽说在边境犯案能够免于刑责，但必要的流程却也少不了。用我的刀、握住我的手刺下去，还能够伪装成自杀，我也好避免开膛破肚的尸检。”

　　他的表情竟是一脸调侃，莉莎却感觉笑不太出来。她顺从地掏出了对方那把精美的裁纸刀问道：“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一定帮你转达。”

　　“江楠”想了想说：“看在你长得像我未婚妻的份上，我一定会给你一次原谅自己的机会。”

　　罗莉莎对准他的心窝狠狠地刺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染湿了白手套……

　　（三）

　　莉莎将沾满血迹的手套团在手心里走出了七号车厢，她特意地拉上了两节车厢之间的门帘，虽然这层布阻止或掩盖不了任何实事。

　　“得手了？”见她回到车厢，艾斯忙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她厌恶地将手套往对方怀里一塞，恶狠狠地说：“把诅咒消除掉！”

　　“那是当然！”对方看起来简直是欣喜若狂，依照约定，他二话不说便要将两人的手重叠在一起，“既然你成功帮我解决掉了棘手的猎物，我也将遵循我的诺言帮你解除恶咒，并保证从此不再……”

　　他说到一半，忽然脸色大变：“那是什么？！”

　　莉莎回头一看，突觉像是一把重锤直击胸口——轻薄的门帘上投射出一个削瘦的身影穿墙而出。

　　由于光线的原因，身影显得异常高大，不过这个身型无论怎么看都是“江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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