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夜晚,一样的灯红酒绿,一样的糜烂不堪。
厨房的做点心的小师傅的学徒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提早离开了,顾梓言不往包房送酒的时候就待在厨房给小师傅打打下手。墨西哥的点心不似中国的软绵精致,却有种豪放的甘甜,顾梓言最喜欢吃的就是小师傅做的像牛角一样的小卷,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滑到胃里,整个胸腔都因此变得暖暖的。
今夜欧拉的兴致很高,好像是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客人,对方长得十分英俊漂亮,又温和有礼,是欧拉最喜欢的类型,欧拉甚至亲自来小厨房端了点心和酒上去。
顾梓言正帮着小师傅把新做好的牛角小卷放进烤箱里,ella就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像一只肥胖的企鹅一样,努力迈开步伐,边跑过来边喊指挥着顾梓言:“诶,你,还在厨房偷什么懒,今天酒吧新增加了好多客人,忙得快死了,你快去主场帮忙。”
顾梓言依旧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带着巨大的口罩,瓮声瓮气的说着“好”,快步走出了小厨房。
今夜果真酒吧里多了好多陌生的客人,而且都是熟悉的东方面孔,顾梓言忍住心头的一阵激动,边送酒边细细打量这些有着东方面孔的男人。几乎全部的男人来这酒吧,要么是来艳遇,要么是来调情,要么是来买醉,可这些男人却不像是其中的任何一种,他们的眼神几乎不向舞台上正在跳火辣的脱衣舞的修娜身上飘,对送上来的酒也是很冷淡,一副自律严谨的样子。
顾梓言微微奇怪,但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作罢。
没多久ella又气喘吁吁的走过来教训顾梓言,好像整个酒吧就她一个服务生一样:“你没看到今晚的空酒瓶已经快把主场铺满了吗?麻烦你做事情之前记得先把脑子带着一起好吗?”说完ella也不离开,恶狠狠的瞪着顾梓言。
顾梓言的思绪还在那些东方男人身上,难免精力不集中,ella说完了顾梓言还是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没有反应。
ella见状更生气了,伸出肥胖黝黑的手指拧顾梓言腰上的肉,顾梓言原本就瘦,在酒吧待了五年更是瘦得皮包骨,她使了好大的劲掐下去才拧到肉,顾梓言回过神来立即痛得闷哼,吸着气求饶:“ella,抱歉,是我的失误,我马上去收酒瓶。”
“你这个无知的蠢蛋,除了会消耗我的食物,就没干过一件好事。”ella今晚也许是因为她中意好久的小情人没有来,脾气超乎寻常的大,抓住顾梓言不放,非要给她一点厉害瞧瞧。
与此同时,欧拉带着第一次来这里的东方客人走下楼来,男人是她陪过的所有男人里长得最标致的,欧拉一整颗心都飞到了他的身上,依偎在他身边慢慢走下楼,喧闹的主场一丝都吸引不走她的注意力。
漂亮男人却注意到ella为难顾梓言的动静,亮晶晶的眼睛有些疑惑,转了转低头用流利的英语问欧拉:“那里是怎么回事?”
欧拉顺着漂亮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ella教训顾梓言她们向来不敢插手,她回头无奈的回答男人:“这是很平常的事啦,我们的主管大人很喜欢教训那个可怜的小服务生。”
“为什么呢?你们主管干嘛为难一个小服务生?”男人望着顾梓言单薄的背影,问道,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喷薄而出,嘴里却说道,“不过她看上去跟你差远了,还是你比较美。”
欧拉听了赞美,不自觉的笑起来,眼里是一如既往的优越感,“其实那个小可怜也不容易,反正主管大人每天都要找她的麻烦,也许因为她是异国女人吧,谁知道呢,我们主管很变态的。”说到最后一句欧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男人目光闪了闪,继续引导着欧拉说话:“哦?她还是异国女人?她是哪国的?”
欧拉趁机挽上男人的手臂,说:“说起来,先生你等会儿点酒的时候可得多给她一些小费,她可是和你来自同一个国度的呢。”
男人听完,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抓住欧拉的肩膀急切的问道:“她······她叫什么名字?”
欧拉疑惑的看着激动的男人,以及一直跟在他身后也有些蠢蠢欲动的两个同样好看的男人,迷糊回答:“怎么了?她叫言,这有什么问题吗?”
“言······顾梓言!对!没错!”南倾猛的转身,神情激动得像是好不容易考了一百分的孩子,对浑身紧绷的精致男人叫道:“老大,你听到了吗?她叫顾梓言。那边那个正在挨骂的女人就是小言言,我们找到她了,我们······终于······”南倾此时有些哽咽,五年了,多少个起伏难安的日日夜夜,终于让他们找到了。
欧拉更加吃惊:“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北漠景从跟着南倾下楼开始眼神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人群尽头那边那个瘦弱纤细的身影,看着她在一个胖女人手里手足无措的挣扎,五年来,心第一次回到自己身上般,仿佛又重新拥有了灵魂,可是,心一回到身体里,就开始疼痛,开始难受。
他眼神里浸满了疯狂及决绝,飞快拿出□□向上鸣了三枪,全酒吧的人都静了下来,连一直在教训顾梓言的ella都停了下来,四处张望想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是事。
然而人群的静默只持续了慢慢而又漫长的几秒,然后是瞬间爆发的对枪声的恐惧,人群开始□□,刚刚还在享受一切的男人们抱头鼠窜,只可惜太迟了,听到枪声的那一刻,主场里所有坐着的东方男人立即掏出枪沉着的站起来,只等人群暴动的这一刻就马上制服他们,短短一分钟时间,酒吧里的所有人,一个也没逃掉,被围在酒吧里,抱住头蹲着求饶。
ella见事态已经不受控制了,连忙支着肥胖臃肿的身体想逃走去搬救兵,只可惜没走到两步就被一个东方男人踢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抖着身子也开始用尖细的声音求饶。
顾梓言见ella的惨状,心惊不已,视力退化得太快,她也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着主场的人抱住头蹲下去,乖巧的样子试图让这些持枪的东方男人看出她的顺从,不要伤害她。
等整个酒吧的人都被稳住,北漠景才迈开脚步向那个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身影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倾注了所有力气与感情般。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清晰,北漠景竟忍不住眼眶一热,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向来漫长的时光,在这没有顾梓言的五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让他觉得每日活着都是在经受一日重过一日的酷刑。但还好,不管是一年,两年,五年还是五百年,他终是找到她了,他再也不用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对着空旷苍茫的空气,失声叫着顾梓言的名字。他再也不用那般绝望的活着,捂住空洞的胸腔麻木企盼解脱。
他以为他再也找不到却始终不敢放弃的心,他的心,终于,找到了。
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北漠景走到老实低着头蹲着的女人身旁,暖暖蹲下去,想开口却觉得嗓子干得发哑,嘴张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比以前更加精致的脸庞竟微微有些颤抖。
还是顾梓言察觉到面前有些不对劲,抬头来看。只一眼,就定住,愣在原地。掩盖在口罩下面的嘴巴微微张开,积蓄了五年的眼泪终于可以欢畅的流出来。
她以为这一生在再也见不到的人,此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蹲在她面前,望着她。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可以形容出她现在的心情,可是这一刻就算让她立即死去她也甘愿。五年来,她从不敢细想她的小心存在心底的北漠景,只怕一想心就会疼得恨不得立刻死去。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她以为她会死,可命运偏偏要看她做无谓的挣扎,她想着这样也好,她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她刚好可以试着去做到了。这也许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北漠景对上记忆里熟悉的眼睛,就算不摘下她的口罩,他也坚定的确定,眼前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顾梓言,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搂住顾梓言的肩,用力将她拉入自己比以前更温暖的怀里,嘶哑着声音轻声喊:“顾梓言······顾梓言······”他叫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声调都仿佛用尽力气般,带着末日里的自我毁灭与救赎。
这不是久别重逢,这是他的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