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全骂道:“看你这个材料!书越念越给倒蹴了!活人还叫尿给憋死了?只要你去看玲玲,她能不给你寻个住处?要是玲玲寻不到住处,就去叫燕芙给你寻个住处该行吧?看你倒呆(音:ai)得咋了!”……
从中学出来后,汪耀全没打算马上回石门沟,而是想先去一趟供销社,一来看一看化肥有没有到货,再一个呢,还想跟耀臣商量一下,让他平时跟燕芙多通通电话,顺便了解一下玲玲的动向。
他低着头、背着手,目不斜视地走着,路过中心小学大门口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急忙回头看时,却是刘东红站在校门口,右手夹着根纸烟,左手却朝他招了招。
耀全便朝学校门口走近几步,哈哈一笑说:“刘干事啊,我听红缨说了,说是你这学期到中心学校当校长来了。一直想跟你讨杯酒喝呢,可这一向正忙着点洋芋……”刘东红先给汪耀全发了根纸烟,接着也哈哈一笑说:“今儿刚好碰上,走,到我房子坐一会儿,没啥好酒,包谷酒有一塑料桶子呢,够咱喝的了。”耀全想说他还要去供销社办事,再一想却又没说,而是笑了笑,就与刘老师厮跟着进了学校大门。
一路走,刘东红却又问起桐油坊的事来:“我后来工作也忙,彩霞调走以后,我也就没太管事,当然也不归我管,你们那个桐油加工厂去年咋样?还行吧?”
汪耀全笑道:“多亏当初宋书记帮忙,叫我们把这个加工厂给办起来了。倒还行。靠着这个桐油厂,去年我们队上每人要多分几十元呢。……哎,我咋听说宋书记今年又调到岩屋去了呢?”
刘东红笑道:“啥书记呢?她只是个公社副主任,还是个管计划生育的,工作难干。就是调动太频繁,在石板底还没暖热呢,就又给调到岩屋去了。也怪她性子太直,跟石板底的一把手不太铆,所以才给别走的。”
汪耀全笑道:“行政上的事就是有些复杂噢。不过宋书记确实是个立脸人,才多大年纪嘛?”
刘东红道:“咋又是宋书记呢?”
汪耀全笑道:“我叫顺嘴了。就是那啥,宋主任跟你两个人都工作,还不在一块儿,也不太方便噢,娃怕就是她一个人带着吧?也辛苦啊。”
刘老师道:“她那性子,还能带娃?还不是撂在城里,我妈给照看着。彩霞这人叫人咋说呢?一工作起来就不要命了,去年夏天,才一出月就跑去上班去了,要是落下个月子病倒咋了嘛?把人气得呀!”
耀全道:“宋主任责任心强,以后能成大气候。”……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教师宿舍院了。刘东红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恰好他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红缨满面含笑地走了出来,先叫了声:“四叔。”接着便说:“我一听就是四叔的声音,还生怕耳朵听岔了。四叔今儿咋有闲工夫到我们学校呢?”
耀全道:“我到唐家河办事呢,顺便到衍荣他学校去了一趟。又碰到了刘校长,就来坐一会儿。咋,红缨跟刘校长还是邻居呀?”
红缨笑道:“可不是!本来孟校长走了以后,是有一个套间的。可是刘校长觉悟高,把套间让给马老师住了,刘老师自己却住这个小房子,还没有以前公社的房子大。”
刘老师早已开了门,回头笑道:“啥呢!张老师净会拍马屁!我一个人要那么大的房子弄啥?马老师一大家子人,娃又大了,只住一间房,太不方便了是不是?”又问:“张老师,你一会儿还有课没有?”红缨说没有。刘东红便又说:“那是这,你到灶房去,叫给炒几个菜端来。我都一年天气没跟汪队长喝酒了,今儿要好好喝几盅。”
红缨“哎”了一声,拧身就往灶房方向走去。刘老师却又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张老师,你可不敢溜噢!话给传到了就赶紧回来。你咋还不得给汪队长敬上几盅酒?”红缨回头说一句:“放心!我四叔来了,我还有不敬酒的理?”便飞快的往灶房去了。
这边刘老师将耀全让进屋后,又让耀全先在小方桌旁坐了,他自己则从窗下的沉头桌里取出了铜酒壶,又从床底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白塑料桶子,一边说着:“这是彩霞她娘屋那队上烧的酒,劲儿还行。”一边就去将铜壶倒满了。然后,他又开始拨弄火盆,将掩在火炭上的灰扒开,又用铁丝窝的简易火钳从沉头桌子底下的蛇皮口袋里夹出了几根银碳棒子,架在火盆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方将铜酒壶煨在火盆里。
随后,刘老师也去小方桌旁坐了,却又从身上掏出半盒子宝成牌纸烟搁在桌子上,笑道:“咱自家人,也不客气,这瞎瞎纸烟你自己取,也省得不停的发烟麻烦。”耀全道:“纸烟到底没旱烟劲大,还是你吃你的纸烟,我吃我的旱烟。”刘老师便不再客气,拾起烟盒掏出一根烟点上吸起来。
少顷,伴着一阵说笑声,红缨转来了。她拿肩膀将虚掩的门拱开,两只手上却各端了一个搪瓷盘子,脸上仍然笑着,款款地朝小方桌走来,口中说道:“胡老师爱开玩笑的太,拉住谁都胡球开玩笑。”放下装着干果子的盘子后,便也在桌旁坐了,笑道:“哎呀,不对呀,我坐的该不是上席吧?”刘老师道:“就咱三个人,有啥上下席呢?——来,先吃馃子。”说着话,便伸手从盘中捏了一个面馃子就往嘴里送。
红缨笑看他一眼说:“刘校长,你可不讲卫生!筷子呢?”刘老师道:“在中间抽屉里,麻烦你给取一下。”红缨便起身去取筷子。拉开沉头桌中间抽屉时,她不由得怔了一下,映入眼帘的,除了碗筷外,还有一盒避*孕*套。她急忙取了筷子,将抽屉关上,不动声色的回到小桌旁坐好,给耀全、刘老师各发了一双筷子。可是她心里却不由得暗自思忖,他抽屉里放着避*孕*套,为啥叫我去取筷子呢?想着想着,未免有点心烦意乱,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不多时,灶房送来了四盘热菜,这时,酒也温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喝酒。
酒至半酣,汪耀全突然站起身来说:“我还有事,不敢喝了。”红缨急忙说:“四叔,啥事嘛?马上饭就端过来了。”耀全道:“不麻烦了。我到供销社还有事情。这几天天天喝酒,肚里挖闹得不行,不想吃啥。”
刘老师、张红缨便都起身送他。送到屋门口时,耀全却握住刘老师的手摇了摇说:“不消送了,你们吃吧。”
见耀全的背影去得远了,红缨淡淡一笑说:“刘校长,我也过去了。”刘老师道:“剩这一桌子菜,我是能吃完啊?你快甭没意思了。”红缨便不再说啥,却折身进了屋里,朝小方桌走去。忽听得身后砰一声响,她急忙回头看时,却是刘东红随手将门关住了。红缨便又淡笑一下,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天冷,门外又时不时的有风刮过,门敞着也不美。又喝了几巡酒后,红缨已经有点高了,便咯咯笑了起来说:“刘校长,干喝酒有啥意思?咱俩打老虎杠子。”
刘老师笑问:“你行不行嘛?可不敢醉成一滩烂泥,睡到我床上,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红缨道:“我以前可是有名的铁姑娘!喝几盅酒算啥?”
于是二人便打老虎杠子,却互有输赢。不大一会儿,酒壶便喝空了。红缨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了,却仍要刘老师给倒酒。刘老师却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再给铜壶里添酒——红缨那半醒半醉的样子,叫他心里未免七上八下的,便很渴望她能在他屋里多留一会儿,就这样看着她也是好的呀,要继续留她,就只能继续喝酒了;可是他又很害怕她醉得出不了他的屋门了,那样的话,就不好办了……他正没准主意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喊:“刘校长,你让张老师给安排的饭做对了,给你端过来,还是过食堂去吃?”是厨师老李的声音。刘老师急忙说:“老李,你忙去吧,我一会儿到食堂吃。”门外应道:“那我过去了。”
听着老李的脚步声去得远了,刘老师也终于决定了,今儿的酒只能喝到这儿了,再喝弄不好就要出乱子。于是,他提了铜酒壶站起身就往一旁走。张红缨问:“刘校长,是倒酒吧?”刘老师说:“酒喝完了。咱今儿不喝了,想喝了,我明天再买些酒,咱继续喝。”“小气!你一家子挣工资呢,连个酒都舍不得叫人喝。”红缨说着,也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了半天,问道:“你把酒藏到哪去了?”
刘东红已将铜酒壶放进了沉头桌的抽屉里,这时早转过身来,背靠着桌子,嘴里明明灭灭的抽着烟,一双眼却满含笑意的望着红缨的脸,却见她的那张原本就很俊美的脸孔在酒的作用下,越发的白里透红、红里透白,美得不可言说。他不由得心里怦怦乱跳,就有心逗她一逗,便说:“酒就在我沟子后头,你过来取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