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很牛逼吗？”
一推。
“你之前不是很屌吗？”
一嚷。
“操你妈的，小逼崽子。竟然还敢叫人来？是谁他妈给你脸了？”
一串咒骂。
……
他在发抖。
他很懦弱。
“诶，你们别逼他太紧。教训教训就得了，反正都是同学。”然后，是王灿。
他深信自己永远都反抗不了王灿。
他深信自己永远都反抗不了这个人……永远永远。
“嘿，武屈？”
在王灿俊秀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臭虫般肮脏的心。
他残忍的笑着。@$%!
尽管那笑容很爽朗，但武屈知道那里面蕴含着的，只有残忍……
“咱们的事，你为啥要叫那家伙？”
“……”
“问你话呢！”猛烈的推攘。
武屈仰倒在地，他恐慌地盯着这伙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他知道，他永远都反抗不了这些人……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很孬啊……”
“妈的，别跟他废话！”
“草他妈的，打他妈的！”
叫嚣声。
他们……
所以说，他们……
武屈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该怎么办？
所以说，他究竟该怎么办？
“其实，你也不用太害怕。我们和你又不是什么仇人——你看。你经常给我买水，还经常拿钱给我们花。这里面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在心里。”
一边说着，王灿一边微笑着蹲下身子。
他伸手搂住了武屈的脖子：
“别再有下次。我这个人，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也从来没有谁敢当着我的面威胁我——你记住。那个人，我很讨厌。你必须从此和他断绝一切来往……听到了吗？”
“……”武屈惊恐地盯着他。
王灿是最让他害怕的那个；相比起别人，他总有各种办法欺辱自己。
于是……
于是，武屈轻轻点头。
“记住了？”
可是，王灿却仍没有停手。
他松开武屈，但却只是在站起身后，对着旁边的几个孩子发号施令：“他说他记住了。你们有谁听到吗？”
“记住了、我记住了！”在强烈的恐惧与自我厌恶的支配下，武屈慌乱喊话。
“记住了？”
王灿眼睛一翻。
旋即，他命令道：
“你们几个，稍微给他点儿教训。别让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口头上——不过记住，别弄出那种能看到的伤。”
“知道啦！”
“知道了。”
嗡嗡隆隆。
呲呲沙哑。
其实，一切命运早在出生的那刻起便已注定了。
武屈，无权无势，生来注定是社会的底层。
王灿，有权有势，生来注定是社会的上层。
所以说一切……
一切……
殴打。
辱骂。
唾沫被啐上了他的衣服。
嘲笑声。
冷哼声。
还有……
还有王灿那贯彻始终的，轻蔑目光……
“……”
但武屈仍旧坚守着。
他相信、深信、甚至是愿意自动去麻木自己的神经。
我有错。
我有罪。
我之所以被欺负，一定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我之所以被讨厌，一定是因为我没做好什么。
是啊。
就是啊……
不止同学、老师，就连那些在社会上卓有成就或毫无成就的人们，也一定会这样觉得吧？
他们不欺负别人，为什么专欺负我？
他们不伤害别人，为什么专伤害我？
他们不嘲笑别人，为什么专嘲笑我？
……是我错了。
是我做的不对。我该死、我是废物、我没用、我不配活在世上，我根本不配当一个人。
这样就够了吧？
所以说，这样就足够了吧？
足够……
足……
……
武屈忍耐着。
他别无他法。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事是在这世上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没法违抗任何人，不敢仇恨任何人，倘若死去、甚至连应当埋葬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但是？
他没有但是。
同理，他的人生也不会存在“如果”。
只要一直忍耐下去就好了……
只要一直自我麻醉就好了……
只有……
只要…………
……
然而、
他却听到了，声音。
窃窃私语？
恶作剧？
都不是的。
都不是的。
就像是上天在作弄什么似的，他听到了，那个他以小小的感情悄悄暗恋着女孩子的声音。
……
声音？
所以说，为什么？
于是、
于是，在这近乎完全没有极限的恐惧中。武屈轻轻地……
轻轻，抬起脑袋。
……
是谁？
所以说，究竟是谁的这件事，岂不是在故事的一开始便已完全注定了吗？
“……”
谢梅。
那是，他所暗恋着的女孩。
她……
她和班上的几个女生，在从红绿灯那边往这边走着。
她瞥了这儿一眼。
仅仅一眼，便拧过了头去。
“……”
武屈理解。
对这一切，他完全理解。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女孩子们喜欢更优秀、更有魅力的男孩，而他不是。
他什么都不是。
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所以、
所以啊……
……
可是。
可是，谢梅却没有和她的那些朋友们离开这儿。
仅在将视线从武屈身上移开的那瞬后，她便晃动目光，又在短暂的惊喜后，彻底将情感完全投注到了站在一旁“观赏”的王灿身上。
王灿？
所以说，为什么是王灿？
为什么……
“喂！”
于是，在近乎想死的感情倾注中，他听到了这样一声完全不掺杂同情之感的、略带一丝欣喜的“住手”。
住手？
什么是住手？
所以说，你想说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住手吧？
你只是、想和王灿更接近些。
你只想更加靠近他，只想引起他的注意。我猜得对吧？
“王灿！你干嘛欺负咱们班上的同学？！”
“啊？诶……”
王灿猛然惊觉。
他扭头瞥向路那边的谢梅，而后便尴尬一笑。
“你们都住手！”略带一丝娇意的嚷了一声后，谢梅便随那几个女同学一起推着自行车闯过了红绿灯。
这一刻……武屈真希望能赶快开过一辆车来，将她们全都撞死。
“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事是不能坐在一起好好说的？”
谢梅长相甜美。
是啊，她模样很美。
武屈简直没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暗恋上这样一个和自己完全不配的女生……
他是渣滓。
可谢梅——她却是仙女。
……终于，女孩们推着自行车走到了这边。
而坏小子们也已经停手，并由王灿出手搀扶起了已完全没了气力的武屈。
“只是一点儿小矛盾。”
王灿笑容满面：“男生彼此打闹什么的，不是都很正常吗？”
“这样正常吗？”
如此问着，谢梅停住车子。她缓步过来，并自王灿这儿搀扶起了武屈：“看你们把他打的……”
……声音中所蕴含的感情，是同情？
不。
不是的。
完全不是的。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感受不到。
武屈是明白的。
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更什么都知道！！！
混蛋。
妈的，混蛋。
妈的……
……
他、
他好想哭。
可是，没有眼泪。
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唯一能传递过来的，只有那种酸胀到了极致的酸麻感。
他不想活着。
他、不想、活在这世上。
“……”
可是他只能沉默。
也只有沉默。
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最恶劣也最令人作呕的侮辱。
他自知无力。
自知无能。
唯一欠缺的……也只是勇于承认这一切的勇气。
“你得向我保证！今后，你们不管谁都绝不准再欺负武屈了！”
“啊？”
“嗯？怎么，你还想反驳？”
谢梅叉着腰。
她表面上在帮武屈，实际上却从没正眼看过他哪怕一眼。
即便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也知道……她，根本就没打算看过他。
“诶诶，我可不敢。您大人有大量，我们都做错了——要是，要是你把今天这事儿告诉赵老师，那赵老师肯定就得把事儿捅给我爸了。我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我想说的，难道是这个吗？”
谢梅貌似气愤地叉开了腿。
她尖声道：“欺负弱小是不对的！你爸爸是校长，他难道从来没告诉过你这个道理吗？”
“呃，哈哈……”
够了……
这种的声音也好，那种的声音也罢。这一切，只是在令武屈在愤恨自己的深渊中愈行愈远。
没有谁爱他。
没有谁在乎他。
这一切，明明是知道的。但是……毫无意义的貌似是帮助的帮助，却比完全出于恶意的恶意更让人恶心。
啐！
去他妈的吧！
“……”
他摇摇晃晃。
跌跌撞撞。
身体受伤了吗？没。
但是，心却很痛。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直接扼住了他的心脏和咽喉。我是谁？无数次执拗追寻的结果是，什么都不是……他知道啊！所以说，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糟的缘由，他本来就知道啊！
做错了什么？没做对什么？去他妈狗日驴养的畜生吧！
我只是很弱。
我只是很弱！
我只是，没法保护自己，跟没法保护任何我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没人在乎我？是啊。
没人喜欢我？也是啊！
可是、
可是、
可是！！！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我。应该也有机会给这些从没正视过我的家伙带去麻烦吧？
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
笑声。
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笑声，灌满了他的胸腔。
轻轻，一挣……
只是轻轻一动，他便摆脱了谢梅的束缚。
这很容易。
而且，完全没被谁发现。
“……”
你们活该。
你们活该。
你们活该。
你们活该。
你们活该。
你们活该。
你们……
一步一步。
接下来，是更多更多的步伐。
男生，女生们。他们都执着于聊天——真是可笑。明明那个被用来当谈资的小子已走掉了，你竟始终没能发现。谢梅啊谢梅……你所自诩的善良也好，你所自诩的正义也罢。难不成，就都只是些这种程度的东西吗？
“……”
苦涩的笑容，泛在脸上。
……但武屈已不会再犹豫。
他现在，已经认定了某件事。
他很懦弱。
他很软弱！是！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他，也会在认准某件事后，一直执着不放的做下去……
“啊……”
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了声。
哥哥……
所以说，那个哥哥也是。他，应该也是那种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东西的家伙吧？
他……
一定，是的。
“……”
终于、
他终于，走到了自己想要走到的地方。
啊……
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继续在意的了。
他什么都听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更什么都不肯想。
轻松了……
这下子，就什么都结束了……
“……”
轻轻地、
他，往下一栽。于是整个人，便直接坠向水面，又在短暂的下落后终于沉向了水底……
这一次……
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