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去看，电视上正好打出一条字幕：“奇迹！众人生还。”

　　有一个记者出现在镜头前，激动得话筒都握不稳，语速亢奋像打机关枪：“这真是世间少有的奇迹，一幢建筑垮塌得这样彻底，却无人死亡！让我们来采访一下事件的亲历者，请他为我们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他转身将话筒递给一个胳膊上扎着绷带的人。

　　那人至今惊魂未定，又有死里逃生的激动，结结巴巴地在镜头前说：“昨天晚上我本来正喝酒，突然这个楼开始晃，大家都往外跑，我也吓得跟着跑，结果连大门也变形了！砸又砸不开，撬也撬不动，我都以为我要死了！幸好外面有人来救，等我们逃出来，楼就垮了……”

　　言语间，他义愤填膺：“这是很严重的建筑质量问题！应该严查！”

　　我张了张嘴：“建筑质量问题？当时明明是鬼……”

　　沈南城看我一眼：“所有人都忘了更好。真要记得有鬼，怎么解释？”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毕竟是沈先生，考虑问题自然要深一些，于是点点头：“有理。”

　　屏幕上又切换到了主播台，女主持人面色沉重，语气愤怒：“根据现场消息，救援人员在地面裂洞里发现了几具儿童的骸骨，至于为何会埋在地基里，原因不明。目前这些骸骨已送到相关部门进行基因检测。”

　　那些孩子。我的眼眶酸了一酸。不知道保洁女工夫妇现在在不在围观的人群里？

　　电视上女主播继续播报：“警方怀疑原建筑所有者与儿童拐卖和杀害有关，而他正是本次事件里唯一下落不明的人。警方已经发出通缉令，并查封了该人的公司……”

　　我叹一口气。找是找不到了，那个人都埋在黄泉路里了。不过既然要对他刨根问底，一准能查个什么窝案出来。

　　说起来，现在似乎真是最合适的结局了。

　　我松一口气，明明死里逃生应当庆幸，却又怅然若失，心里隐隐有一块空白，好像总有什么事情是我应该记得的，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我失落地低头喝水。

　　“在想什么？”沈南城问。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幽深，落在我身上。

　　这个目光里有关心，又有探究。这种复杂的情绪对我来说，其实很陌生。我不自在地动了动，干笑一下：“没有，就是觉得所有人都能活下来，挺好，但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沈南城低头给我掖掖被角，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因为冥君不收。”

　　我扯了扯嘴角：“沈先生，你不适合讲冷笑话。”

　　尤其你这么正经的样子，讲一些神神鬼鬼的笑话，很不搭的。

　　他抬起眼来看我。

　　我觉得我得罪了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被这样批评！我讪讪地往回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又说不出来。我气馁，装作若无其事，低头喝水。

　　沈南城坐直了，往回一靠，神色中竟有点懒洋洋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道：“因为你太努力要救人，看在你的份上，冥君才不收他们的命。”

　　“扑！”我一口水喷出来，又呛在喉咙里，登时咳成一团。

　　他赶紧过来接下我手中的杯子，又轻轻拍我的背。

　　我稍稍缓解，面红筋涨，费劲道：“沈先生，请不要拿我开玩笑。”又不好笑！

　　“玩笑？”他沉吟一下：“你怎么变这么笨呢？”

　　我愣一愣，随后恼羞成怒：“我怎么笨了？”

　　他不再说话。

　　我梗了一梗。当下这沉默，真有点尴尬。

　　他站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良久，似是听到他一声叹息：“你就这么笨下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