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大人,我们不熟 第36章 沈默的承担
作者:林渡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想到这里,身上汗刺刺的,停下来小声叫住前面两人:“等一下!”

  他们转回来。

  我往东北方向摸了个大致方位,极目远眺,目力所及处却只有夜色里的沉沉屋瓦,绵延起伏。

  看不出个所以然,我只得指着那尽头问沈默:“那边是什么?”

  沈默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想了一想,说:“祠堂。”

  沈家的祠堂。

  我牙根有些发紧:“孙曼丽可能在那里……”

  一言未毕,那东北方向尽头处骤然异变。冲天黑气拔地而起。星月无光。万鸟俱寂。

  不用再说,我们三人拔腿就往那边跑。

  院门一重套一重,屋檐接连不断,面前的昏暗巷道似乎永无止境,等到祠堂整个出现在视野里时,我们也跑不动了。

  我停下来,弯腰扶膝,喘着气问公仪羽:“你不是说这宅子里的气没问题么?”我才敢住下来的!

  公仪羽皱眉:“我看的时候确实一点异常也没有……看气这点小事,我不可能出错的!怎么晚上突然变了?”他右手环握在嘴边,咬着指甲十分懊恼。

  我愕了一愕:“会不会是我们来了的原因……”

  话没说完,一道张着尖尖翅膀的黑影从我眼前扑棱棱掠过,刮得我鼻梁生疼。

  是受惊的蝙蝠。此刻半月出云,夜风昏惨,黑压压的蝠群从前方祠堂里飞出来,慌不择路。

  祠堂本应紧闭的大门已然洞开,里面无边黑暗深不见底,如一只咻咻的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口,等待无知的人自投罗网,这沉默的杀机。

  就是沈默这样毫无自觉的普通人,也该察觉到这里的妖异了。

  我叫住他:“二少,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他回转身来望着我,黯淡的夜色里,面孔苍白。

  我有些不忍心:“二少,你也看到了,这里不是个好地方。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能说一句,里面有鬼。”我指指公仪羽,“他是道家中人,我呢,也有一点驱鬼的本事。你不行,你是普通人,带我们来了祠堂就够了。在外面等我们吧。”

  他沉默一阵,问:“孙曼丽是不是在里面?”

  我诚实地回答:“是。”

  他说:“谢谢你,南雅。可我是她男朋友,她的事我不能不管。”

  我看出他的牙关其实有点打战。但我有些佩服他。

  问题是,他挂念着的女友根本就是里面那只鬼。我并不太想让他的理想破灭:“你还是别进去的好,你不懂这些门道,进去也是添乱。你放心,我们会把孙曼丽带出来的。”

  他没答应,只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心虚地别开目光,然后听见他慢慢地问:“其实,有问题的……就是孙曼丽吧?”

  我措手不及,木了一木,不知怎么回答。

  他似乎也并没有期待我的答案,或许是心里也早已有数,顿了一顿,突然开始说起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我当惯了花花公子,别人都当我生活放荡,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从来不碰迷幻药的。”

  我因为方才无话可答,只得低头琢磨自己的影子,待到这句话入耳,心里一惊,霍地抬头。

  天上浓云又散去了些,惨淡月光下,沈默的面孔朝着祠堂大门的的方向,扯起嘴角,说得很艰难:“所以,那天去你们公司后发生的事,我知道其实问题在她……不过我认下了。无论你们信不信,我看到孙曼丽的第一眼,就觉得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好好坏坏,就是她了。所以不管谁来问,我什么也没说。”

  我默然。

  我本就觉得那事最后湮没得无声无息,中间很有想不通的地方,沈家吃了这样大的亏,对着孙曼丽怎么肯善罢甘休?原来是沈默都担了下来的缘故!

  这个多情种子此刻又勉强笑了一下:“我也见识短浅,本来以为孙曼丽的问题,也就是迷幻药的事……直到现在才晓得,比这个要深得多。你们说的那个柳宜芳,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事,我也不懂。不过,我心里有种感觉……”

  他四指握拳,翘起拇指指胸膛口:“孙曼丽这个样子,跟我们沈家有关系。说不定,还跟我有关系。所以,我一定得进去。”

  从看到贞节牌坊时起,我就在后悔这一趟行程。可是现在,我心里的悔意都消去了,连带看着天上的月亮都觉得明朗了些。

  我看了他半天,到底笑起来:“那二少,你要跟紧一点,遇到鬼了,也千万别乱跑。”

  他点头答应:“好。”

  公仪羽本来向着沈默横眉冷对,大抵还记恨着不能沾床睡觉的事,这会也说一声:“有种”。绕到沈默跟前,啪啪两下,在他身前身后各贴一张黄符。

  公仪羽又向着我跑来。我抬眼看黄符欲掉未掉地在沈默背上飘,觉得很有些难看,但生死关头到底不敢矫情,由着公仪羽在我身上也贴了两张。

  我们一行人走到了祠堂门口。只须再踏上三级台阶,就能进到那两扇大张的门里。

  然后我们一齐停住了。

  高高的门槛后面,有一个黑影在耸动。

  一只瘦削成皮包骨的手搭上门槛,五指僵硬曲起,长长的指甲抓进木头里。随着手指用力往上收,发出刮擦木头的哧啦声,指甲过处留下深深的抓痕。

  又一只手举起,搭了上来。

  枯瘦的两手指节暴凸,交替用力,慢慢地,那个黑影爬上了门槛。

  那是一个女鬼,披头散发拖在地上,身上裹着的宽大白色粗布,像是孝服样的东西。

  她又往门外爬了两尺,爬不动了,身体搭在门槛上,下身在门里,上身向外,十指死死曲起,长长的指甲掐在地上。

  惨白的月光下,她抬起头对着我们。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五官分明是完好的,却又不近人形,两颊塌陷,只剩一层皮裹着高耸的颧骨,眼眶处深深地窝下去,似两个黑洞。

  她嘴巴微张,气息奄奄,从喉咙深处长长地呻吟出一声:“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