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认识的人。“沈南城说。

　　我瞅他一眼。

　　当然只能是认识的人。这句话不能说错，可实在没有内容。

　　我看出沈南城并不太想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怎么了？“沈南城看出我的闷闷不乐，抬手捏了捏我的脸，十分地粉饰太平。

　　“我不喜欢你什么事都瞒着我。“我绕到他面前站定，仰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是当事人。“

　　他回看我的眼睛，声调低沉，话语里隐隐有轻微叹息：“这些事，你不知道比较好。“

　　他的目光足以令我相信他没有骗我。

　　可是，“如果我知道前因后果，下次再遇到危险，我才能想办法应对啊。“我对着他，尽力露出很有活力的笑，“你告诉我吧，好坏我都承受得住的，你相信我啊。“

　　沈南城看着我，眼底泛起很浅淡的笑意：“我当然相信。你的胆子从来都不小。不过，“他抬头看了看这个时空里的天穹，“危险么，不会再有下次了。“

　　“喂喂！“对于他的答非所问，我正想表示不满意，却不妨下一秒我便跌进他怀里。他直接环臂揽住我，虽然很稳当，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没有我眼前的景象来得奇异。

　　本来，无论是触觉，还是视觉，这个时空里的东西都是稳固的。但现在，从空气开始扭曲变形。

　　我眼前仿佛隔了一层玻璃，看着玻璃之外的物体轮廓奇异地歪曲，随后，面前那道无形的玻璃开始出现裂纹，裂纹渐渐扩张，繁密如蛛网。我仿佛听见清脆的碎裂声。

　　“请您不要！“差点被我忘记存在的中年道人，终于忍不住在角落里面发出惶恐的惊呼。

　　我想回头去看他，却骤然一阵狂风卷起，我赶紧把头埋在沈南城肩膀上，背着风闭上眼睛。待风声呼啸而过，再一睁开，眼前竟已是人声鼎沸的真实世界。

　　“回来了？“我喃喃自语，有点茫然。然后，耳边响起路人的尖叫，身边人群轰然，一阵骚动。

　　“那个人，那个人他突然倒下了！“目击者指着远处地上的一具尸体，语无伦次。开始有人往那边聚拢。

　　是孙曼丽本体的那个仇家，为了报复宁肯变成妖物，最后却依然下了地府。

　　我回头找到孙曼丽。她站在我们不远处，看了一眼死去的仇家便移开了眼光。她并不在乎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而她的脸色现在奇异苍白的原因，是一种心里恐惧而导致的面无血色。我看见她悄悄地，畏惧地看了一眼沈南城的背影，开始小心地往后移动，想将自己埋没在涌来的人群里。

　　我匆匆挣开沈南城的手臂，跑过去一把抓住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大异于往常地结结巴巴，“我先回去了。“

　　“你真没事？“我想起在那个空间里的惊险，“我们送你。“

　　“不不不！不用！“她几乎跳起，连连摆手。

　　我疑惑地看她，心里翻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我抓着她胳膊的手紧了一紧，凑到她耳朵边上悄声问：“你是不是知道，沈南城到底是谁？“

　　“也是刚发现……“她下意识地接口，突然醒悟，一把捂住嘴，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知道！“

　　我又好气又好笑：“他没看这边！“我带上了恳求的语气，“你悄悄告诉我吧。我绝对守得住秘密。你看我这么辛苦……“

　　孙曼丽的脸上出现斗争的神情。然而她再次小心地看了一回沈南城的背影，突然抬头挺胸，面色慨然：“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然后敷衍道：“我回头再找你逛街。再见！“

　　“哎？“我不提防她像鱼一样滑溜出我的手，迅速消失在涌动的人群中。

　　我望着她溜走的方向，张口接舌。确定在她那里应该是问不出东西了，懊恼转身，却不防又撞上一道目光。

　　是那个中年道人。他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不知道是否那个空间破碎让他受了伤，仙风道骨的模样再也不见，脸色白如金纸，嘴唇紧闭，喉咙不时用力吞咽，倒像是压抑血气翻涌的样子。

　　然而，最让我在意的是他的眼光。他的眼睛盯着我，明明白白是功亏一篑的遗憾。更奇怪的是，还有一种类似于赴大义的悲壮。

　　我下意识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看他的样子，好像对付我，竟然是一种大义？

　　我何德何能，竟然是大义的对立面？

　　中年道人没有回应我这无声的询问。他掉头走开，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却依然有些踉跄地消失在身后的小巷里。

　　我呆呆看着他消失的小巷口的黑暗。一阵夜风吹过，我心里变得寒沁沁的，有与这夜晚温度不符的凉意。

　　沈南城走到我身边：“回去了。发什么呆？“

　　我恍然抬头，扯出一个笑容，尽力保持自然：“这就走了？这边的事？“伸手指了指远处人群中心的尸体。

　　沈南城语气是毫不在意的淡：“他是自然倒下的。“

　　“哦。“我心中依然有事，迟钝地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沈南城深深地看我一眼。这一眼看得我有点心慌，赶紧暂时抛掉胡思乱想，绷起架子虚张声势：“看什么啊？“

　　沈南城收回目光，笑一笑，抬手摸着我的头顶，带着我转了半圈：“车在那边。“

　　“喂！“我跳脚。抗议这对待小孩似的行为。

　　沈南城却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又拍拍我的脑袋，动作很轻缓，语气却是严肃的：“我说过，你不要担心。“

　　我骤然有些鼻酸，低头闷闷地道：“嗯。“又抬起头，用最灿烂的表情对着他笑：“我不担心。“

　　话虽如此，心里模糊的念头始终是挥之不去的。当夜我本以为我会彻夜无眠，却意外地沾枕即睡。

　　梦里白茫茫的。四周都是潮湿的雾气。不远处有水流的声音。水声很大。哗哗如一条大河。我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水声过去。

　　确实是一条大河。这样宽广，举目不见对岸。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