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大人,我们不熟 第74章 我的人
作者:林渡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他说:“我只是睡个午觉。”

  我哦了一声,说:“再见。”

  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转回来:“这山下都是王庄,擅闯王庄是要砍头的,你赶紧走吧。”

  他看着我,然后慢慢地笑了,那微笑像初春时分山顶融化的白雪。他答非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到底是南国女公子,名字也是矜贵的,没报名字,只催他:“一会巡庄的人就过来了。赶紧走吧。”

  他动了动身体,我以为他要站起来,却见他只是换了个姿势,坐直了。

  虽然他的动作从容中有不可言说的气派,连那年巡驾来南国的周天子也比不上,可我还是觉得他有点不识好歹:“我是说真的,信不信随你。”转身要走。

  他在我身后说:“我会走的,只是现在想晒晒太阳。”

  我又转回去,虽然今天的阳光是很好,可他的样子像是刚过完冬天的树,在阳光下十分享受。

  太阳不是很普通的东西吗?我从没见过这么把阳光当宝贝的人。我好奇心起来了:“你是刚从很黑的地方出来吗?”

  他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望着我,像是在思索什么,最终还是慢慢地说:“确实是。”

  我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都会越发渴望,比方说父母的关爱,比方说正常的生活。所以一旦看见别人渴望东西的样子,都会于我心有戚戚。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起在太阳下晒着,想体会他为什么这么渴望阳光:“我说真的,真的有巡庄的。”

  他说:“哦。”

  我说:“王庄上的士兵都很厉害,被发现的话,你跑不掉的。”

  他还是说:“哦。”又反过来问我:“你几岁?”

  午后的太阳晒得我想睡觉,我打了个呵欠:“八岁。”

  他个子很高,坐在我身边时我看不见他的脸,也懒得抬头看,只听见他在我头顶上说:“真小。”

  哪里小?再过四五年,南国的女子就该议亲了。我不服气:“你呢?”

  他又沉默了一阵,说:“二十。”

  他好像不确定的样子。我有点物伤其类:“是没有人帮你算生日吗?我也是,爹娘都不管我的,都管弟弟去了,幸好我们是双胞胎,所以我弟弟的年龄就是我的年龄。所以你不要伤心,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没说话,身上有极淡极淡的香气,有一点像夏天池里的白莲,但是比白莲还要幽远。我闻得很舒适,也不太伤心了。四下里变得很安静,只有风吹过青草尖的簌簌声音,我在倦意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阵狗叫声吵醒了我。

  我爬起来,面前一片人声马嘶,是一支十分华丽的狩猎队伍。

  最中间的那个人骑在马上,试图拿出高高再上的表情望着我:“南雅。”

  可是他骑的是一匹小马,马腿很短,我不是很需要仰视他:“干什么?”

  我的表兄,公子策。

  他是我寡居姑姑的儿子,但是身份很高,因为父亲是周王室的直系血脉。

  南国是小国,没有傲慢周王室的资本,所以公子策在南国宫廷中常常用鼻孔看人。

  我很烦他这点,于是经常和他打架,互有胜负。

  可是我现在长大了点,不想再多生事端,忍气吞声,送走他就是。

  但是他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鞭柄上镶嵌的宝石反射着阳光让我眼前发花。正想骂他骚包,他却将鞭梢往我背后一指:“这个人是谁?”

  我心里打了个突。回头一看,那个玄衣男子竟然还在!

  我张大嘴巴。我不是早就叫他走吗?

  他没说话,只望着我微微一笑。气度异常从容,坐姿甚至没有变过。

  虽然你装腔作势的样子很好看,可现在不是该你装的时候啊!

  我恼怒地回过头来,但到底不想看一个无辜的人丧命,想想他的气质,于是信口开河:“我的老师。”

  公子策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来逡巡去,十分怀疑地看回我:“我从来没听说你有老师!”

  是,在离宫两年了,南国王宫甚至没有送过一个老师过来教我文化,或者教我礼仪。我养成了一个野丫头。

  我哼了一声:“我不可以自己请?”

  公子策瞪着我。

  我也瞪回去:我自己上进不行啊?

  公子策与我互瞪半天,终于偃旗息鼓,转过眼去:“我要问问他。”

  我正在为自己用目光就战胜了他而洋洋得意,此刻一听,心中又是一突。

  我冷下声音:“我的人,你凭什么想问就问。”跑回两步,回到那个玄衣男子身边,就要带他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我刚才的话之后,那个玄衣男子表情未变,但望着我的眼中先是惊讶,随后像是从未听有人对他这么说过话一样,慢慢地在琢磨“我的人”三个字,最后,眼底渐渐浮上了一点笑意。

  他顺从地站起来。

  他站起来,我才发现他这么高,而且,发如墨玉,玄色的衣袍更显得气势惊人。

  “什么是你的人?你这野丫头,当心被人卖了!”公子策就是骑在马上,也无法与他平视,他不得不仰了头,瞪着这个玄衣男子,愤然道。

  我觉得公子策是因为被人比下去了,所以恼羞成怒。我拉拉玄衣男子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当然,我也只能拉到他衣袖……

  似乎从来没有人拉过他的衣服?玄衣男子低下头,看了看我还拽着他袖口的手。

  可能有些人不习惯被人拉扯吧?我有点讪讪地放开了。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回过头,向公子策行礼:“在下墨玺。”

  他的礼节十分从容,简直不能再标准,我觉得说他是我的老师太有说服力了。

  我很得意自己的眼光,望了一眼公子策:“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