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大人,我们不熟 第82章 烽火起
作者:林渡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与想象的不同。

  在回宫路上,我曾设想过觐见国君时会不会彼此尴尬。却不想,国君在惊讶之后,对我的回归表示“很高兴”,又称赞南玉“有同胞之爱”。

  退下后我暗自揣度,大概是那次地动提前结束,并没有造成灾祸,因此在国君心中,我的不吉利的烙印算是去掉了?

  随后又去见了国君夫人。母女倒是想要亲近一些,但多年不见,几番勉强问答之后反而尴尬得不行,面面相觑,两下无言。最后是南玉闯进来,国君夫人这才眉花眼笑,拉着他坐到身边去,亲亲热热地问个不停。

  我低下头,自嘲地笑一笑。

  夜里睡在原来的寝殿,发现幼时觉得无比高阔的寝殿竟然变得这样小。外间的奶娘和侍女在激动之后睡得无比香甜,我不想惊动她们,只默默地在黑暗里伸出手,在眼前晃一晃——伸手不见五指呢。

  我把手缩回被窝,整个人蜷起来,用力闭起眼睛,努力把自己往睡眠里坠,试图驱散心中越来越浓重的不安。

  也许回来并不是个好主意——这是我入睡之前最后的念头。

  又过了一段时间,成人礼到了。

  南国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为公子南玉筹备这人生第一个盛大仪式。因为我的回归,在南玉坚持下,仪式又增加了一位主人公。不过时间仓促,宫里尽最大努力准备好了我的服饰仪具,其余的实在不能作更多要求,我大概算是仪式上的添头。

  南玉觉得很愧疚。跑到我的寝殿:“姐姐,我该早点来接你。”他想小狗一样蹲在我旁边不走,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觉得的的弟弟真是太可爱了。于是拍拍他的头。

  什么都很好,至少已经高于我的要求。只是墨玺一直不出现,让我不是太开心。我也曾特别派人回离宫打探,回报说书房里那份竹简还在原处,已经落了灰尘。

  我很惆怅。

  成人礼当天,举国同庆。我这才发现南玉的名气很不小,周边诸侯国俱派了使者前来观礼,连周王室都赐下贺礼。

  我看着峨冠博带,一身庄严,宠辱不惊地向周王室使者致谢的南玉,觉得大家都爱他,正是理当如此。

  ”啧啧,可惜。赐礼没你的份。”有人挤到我身旁,在我耳朵边说风凉话。

  这幸灾乐祸的人,一听便知。公子策。他现在作武将打扮,刚从边境赶回,风餐露宿,脸庞晒得黝黑。

  我本想夸他成熟了,不过听到他的风凉话后,觉得还是一点没变!于是我改了主意,看着他,也压低了声音,笑眯眯道:”多年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一点啊?”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我看看他的样子,哼哼两声,开始挽袖子,好久没打架了,绝不能输了气势。

  但最后他也没有发作,只是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气鼓鼓地走到一边去了。

  于是我略有愧疚,决定大人大量,仪式结束后,御宴时去找他和好。

  可御宴时候我与南玉并坐,他拉着我,兴奋地喋喋不休:”姐姐,我们成人啦。”

  我摸摸他因为酌酒而微红的脸,笑道:”嗯,你就可以娶妻了。一定选个好姑娘啊!”

  他睁大了眼睛,不满道:”为什么说我娶妻?你也得嫁人了……不过你不能随便嫁啊,得过了我这关才行……”

  我不与喝酒的人计较,笑着敷衍:”好好好……”

  后面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御宴上突然开始骚动。是人们在惊慌失措,殿外有人声嘶力竭:”国君,狼烟,狼烟起了!”

  我霍然抬头,望向王都外北方的夜空。王都北方是抗拒山戎的长城,每隔数十里就有一个高高的烽火台,当山戎来袭,便次第报警。然而,自从长城修筑好之后,山戎南下掠夺的势头便大大受阻,烽火台已经很多年没有亮过了。

  而今晚,在沉沉的夜色里,顺着长城的蜿蜒,亮得令人心惊的烽火一个接一个亮起,越来越近。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也能看见疯蹿的火舌舔着夜空,火烧火燎地舔在人心上。

  国君的手颤了两颤,将酒盅碰倒在桌上。

  他本是太平国君。也许山戎来袭,对他来说也是今生头一回。

  所有人都盯着他,等待他宣布抵抗的诏命。于南国人,是守土之战,于国外使节,是观察南国真实实力的好时机。

  国君在各种心机交织的压力下,几近失去尊严。他回避所有人的眼光,只去扶桌上的酒盅。

  南玉站起来,和成人礼上一般的宠辱不惊。他穿过人群,来到国君旁边,轻声耳语。

  他说一回,国君便点头一回。

  先是以安全为名,礼送各国使节回驿馆。然后向剩下的南国人一一进行分派。

  此时无疑是武力最为紧要。在场的武将纷纷站起,向国君辞行。

  其中一马当先的,竟是公子策。

  他郑重地理了理衣服,紧了腰间的刀。随后大踏步走向殿外,瞬息便淹没在夜色里。留下他的母亲,我的姑母在背后嘤嘤哭泣。

  南玉走下陛阶,从容地跪在国君与国君夫人面前:”我是公子,守土自当身先士卒。”

  大殿的高烛下,他面色平静,姿容如玉。

  国君灰着脸不说话。国君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他郑重地向上三拜,随后站起,走到我面前:”姐姐,保重。”

  我泪光模糊。他真的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软弱的小孩了。我说:”不许出事!一定要回来。”

  他笑一笑:”我会的。”

  在该离开的人都星夜奔驰向北方后,御宴只剩下一片凄惨的狼藉。

  国君孤身伶仃地坐在高座上,嘴唇颤抖半晌,突然刀子一样的目光砸在我身上,嘶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不祥啊!你为什么要回来!”

  ”国君!”国君夫人惊叫起来,”求您不要这样说……”

  不祥的人……以前的我是从不信命的。可在今天,我也分辨不清是众人在推卸责任,还是我的存在确是命运的玩笑。

  我脑袋空白地站起来,在那至高的台前跪下:”国君,夫人,我请求禁足于神庙,清洗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