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弘死的时候开始，李治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弘入葬后没多久，就在同一年，贤被立为太子。贤这个太子，当得跟弘一样没得挑，而且由于比弘健壮，大唐的臣民还是很看好这个新太子的。不过，当然会有人总结起这两个兄弟的共同点，那就是不近女色，虽然理由并不一样，弘是身体差，贤是特殊癖好。多年以后有人说兄弟几个其实都一样，显和他父皇一样惧内，至于旦，一向中庸的他，自然不会叫太多的妃子让自己烦心，那就雨露均沾好了。

　　调露元年，公元679年，贤已经在太子位上四年，这四年里，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母后，他们都表现出了非凡的政治才能。急速的政治扩张使得母子俩在政治上经常意见相悖，利益相冲，朝堂上一派剑拔弩张的气势，尽管，私底下要是不谈政治，他们还是关系很好的母子，当然最好也不要谈论赵道生。

　　在贤以及显、旦还有令月的眼睛里，母后并不知道当年子安的事情，他们都以为母后知道的事实真相不过是贤仅仅看上了赵道生，玩玩儿而已。

　　令月如今已经十四岁的年纪，跟小时候一样讨人欢心。如今的她，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不知道暗地里叫多少长安内外的子弟动心，只不过明眼人都知道，驸马之位，非薛绍莫属。

　　这天，牡丹正好开了，令月是知道的，母后最喜欢的花就是牡丹了，不过母后一向政务忙，大概是没有时间赏花的。素来冰雪聪明而且孝顺的令月想也没想，便亲自捧了一盆花向母后寝殿而去，并且拒绝了乳母还有宫女的帮忙，一个人就这么开心的过来了。

　　刚走到寝殿门口，便看见贤也往这边过来了。令月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过来的时机不太好，看来母后又要找贤哥哥议事了，不知道今天又会不会吵起来，最近贤哥哥跟母后吵架越来越厉害了，每次都得连累她这个公主在过后一遍遍逗母后开心。看看手中的花，令月觉得自己还是待会儿等贤走了再来好了，起码到时候就不用再想办法哄母后了。

　　刚要转身走，贤冲她叫了一声，令月只好又转过头来走到贤的身边。贤看看令月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月儿，你今天干吗见到我就走啊，怕我抢走你的牡丹花不成！”

　　令月哼了一声：“你说呢！本来我是要给母后送牡丹来的，结果看见你，我就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母后肯定是找你议事的。所以啊，我还是等你们议事结束，该吵的吵了，该斗的斗了，偶尔该商量的商量了，然后，我再过来哄母后开心，跟她撒撒娇。”

　　贤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暗地里帮了他不少回，否则母子俩哪里还能像如今这样，只怕出了朝堂也不得安宁，不由得就很宠溺的看着她：“我知道，每次我挖的坑都是妹妹替我填起来的，公主殿下辛苦了，哥哥这厢有理了。”说完向令月作了一个揖，逗得令月忍住住笑了起来：“太子殿下不必客气，快请起，快请起！”说完，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到笑够了，贤才又对令月说道：“月儿，来都来了，就别走了，跟我一起进去吧，没准母后一高兴，干脆今天我们就吵不起来了。跟我一起进去吧！”说完轻轻推着令月的背，跟她一起走到寝殿门口。

　　门口的内侍示意他们武后正在跟大臣商量事情，于是两人就在长廊下等着。

　　寝殿里传来武后与明崇俨的声音。明崇俨是自打弘死后就慢慢走近朝堂而且颇受李治与武后宠信说完大臣，按理说，他也只是会一些小把戏，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得信任，看来历代帝王到后期都免不了信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贤一向是看不惯这类大臣的，奈何父皇母后喜欢，所以也不曾在政治上打压，反正就汉武帝卫长公主的旧事来看，该暴露的到最后终将暴露，就随着父皇母后的喜好，让他蹦跶个两年吧！

　　“崇俨，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好，千万不能出任何疏漏！”

　　“天后放心，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本宫相信你，当年王勃的事情你就办的很好，这次赵道生的事情也一定可以。”

　　“虽说当年王勃在外，才能使落水瞒天过海，可是就算如今赵道生在东宫，谁又能保证东宫没有老鼠，只要有老鼠，当然会有鼠疫。所以请天后放心，微臣一定叫赵道生也死的自然，绝不会引起太子殿下的怀疑。”

　　“贤这孩子，以前从来没有忤逆过我，可自从赵道生到他身边，母子如今几乎天天吵架。贤是我的儿子，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这样，这一切必然是因为赵妃的事那个赵道生天天在贤的耳边挑拨离间。只要除去了他，我们母子就一定还有回到当初的一天。”

　　……

　　外面的令月还有贤，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惊呆了，他们一直以为王勃的死只是个意外（历史上，虽然说法也好几种，但是一般还是倾向于落水），没想到，母后才是杀死王勃的真凶，而刽子手就是当年还名不见经传的明崇俨。也难怪，明崇俨如此受母后宠信，想必除了王勃，他还帮母后干了不少事情吧！

　　贤不敢相信听到的这个事实，嘴里喃喃叫着“子安”，他心乱如麻，脑子里一下子就成了空白，不知道要干什么，渐渐地瘫软在地上。令月也失去了方寸，左顾右盼，一不小心，手中的花盆就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成为了碎片，那朵开得正艳的血色的牡丹也在茎的中间折断，花瓣也掉下来好几瓣在泥土里。花盆的碎片还砸了些在弘的膝盖上，渗出点点血迹。

　　门口的内侍刚才并没有留意这一边，但是当他听见花盆落地的声音再看的时候，太子已经是在地上坐着，膝盖渗血的样子了，吓得他赶紧跑去找御医，以为公主没拿好花盆，砸到了太子，而且，太子伤的还挺重。

　　里面的武后还有明崇俨听见花盆的声音，又听见内侍惊呼太子殿下，都不免心中忐忑了一下，连忙推门出去，看见贤的样子的时候，又一下子忘记了心中的忐忑，担心起贤的伤势。明崇俨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忐忑，还是应该装作忧心，干脆就故作镇定，什么表情都没有。

　　武后掀开贤的衣服，仔细查看了只是皮外小伤，才舒了口气问他是怎么弄得。只是贤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令月先跪了下来，一脸歉疚，带着哭腔说道：“母后，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贤哥哥！”

　　武后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跪在那里，赶紧把她扶起来：“快别跪着，小心地上还有花盆的碎屑，别伤着自己了。到底怎么了？”

　　令月抹了抹刚才挤出来的眼泪，继续抽哒哒的说道：“本来，我是要捧这盆牡丹给母后看的，但是，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滑了一下，贤哥哥正好过来就赶紧跑过来扶住我，可是，贤哥哥自己却摔倒了。而且，花盆还砸到了贤哥哥。”

　　武后从来没有想过令月会撒谎，所以悬着的心自然也就放下了，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好了好了，没事儿了啊，这不是你的错，母后不会怪你的。”御医很快就过来了，简单的涂抹了些止血的粉末之后，武后便让人扶着太子会东宫休息。然后明崇俨也告退离开。

　　令月等贤走了，还不忘继续想母后撒娇：“母后，你看，本来这盆大红色的牡丹那么好看，就这么被砸了，母后，你陪月儿去太液池边赏牡丹好不好？”一通撒娇之后，武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慈爱的拉着她的手往太液池边去了。

　　贤回到东宫，屏退了其他所有的侍从，只把赵道生留下了。“道生，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伤心，痛心，失望，绝望，恐慌，恐惧，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赵道生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完全就像一个妻子一样拉着贤，靠在贤的怀里，此时的他，也已近完全爱上了贤，尽管知道自己不过是王勃的替身。赵道生拉着贤的手，温柔的说：“我的贤，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的焦虑，如此的不知所措。告诉我，告诉我让我与你一起分担，我愿意与你一起承担这份痛苦。”

　　贤苦笑着，别开脸，没有去看道生：“道生，你知道吗？子安，子安是被母后杀死的，我一直以为，子安只是落水。可是当我听到母后与明崇俨的谈话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的愚蠢。母后夺走的我的子安，而干这件事的帮凶就是明崇俨。可是，一边是爱人，一边是母亲，这叫我如何抉择。我渴望为子安报仇，可那仇人居然是我的母亲！”

　　赵道生听到这个消息，也几乎是惊呆了，他以为，武后只是杀了赵妃，可是武后，竟然有那么多的血债。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贤，只能默默躺下，把头放在显的腿上，以便于贤可以抚摸他的脸庞。

　　贤搂着赵道生的脑袋，眼泪就那么从眼睛里滑落：“道生，你知道吗？他们今天，他们今天还在商量着要取走你的性命，可是为什么，你只是一个娈童，如果说子安的才华让他们忌惮，那你呢，你又错了什么。难道他们就是看不得男人之间的爱情吗？男人凭什么不可以在一起！男人找女人不就只是为了生育后代么，又有几个是为了爱，为了心灵的相贴。我与子安，与你，我们之间如此的纯洁，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相知相守相伴，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

　　赵道生听见贤说的话，先是害怕，然后是感动，最后是释然：“贤，我赵道生这辈子有你没有什么遗憾了，如果他们一定要取走我的性命，就让他们拿去吧！只要他们不对你下手，只要你平安，相信这就是子安还有我对你的期盼了。我只是一个娈童，贤，你不必为了我伤心，你要好好的，这样，子安还有我才能安心离去！”

　　贤激动的把着赵道生的双肩让他坐起来，又拥他入怀：“不，道生，失去子安，我已经承受太多痛苦，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得活着，你必须得活着，我不许你死！终有一天，我会杀了明崇俨替子安报仇，没有了那个奸臣，你也会平安的！”

　　赵道生从贤的怀里出来：“不，贤，就算你杀了明崇俨又能改变什么，真正要杀我的人并不是他，你又能改变什么，我终将一死。而且，贤，杀了明崇俨，你会与你的母亲彻底的成为仇人，你认为这样你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我不忍心，也不可以置你于这样的境地，而且贤，你是大唐的太子，你也不可以置天下万民于这样的境地！”

　　贤几近崩溃的对赵道生说道：“不，道生，当年弘哥哥也是这样劝我的，可是我做不到，更何况我认为，只要母后不参与政务，这一切就不可能发生，我也一样可以在你还有大唐万民之间找到兼顾的方法，我可以的。可是母后从来都不这样认为，而且我觉得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母后对权利的把持与渴望。所以，她并不是真的要杀你，她只是要找一个理由来打击我以期望达到她站在权利顶峰的欲望。”

　　赵道生听到贤这话几乎大吃一惊：“贤，你想要怎么做，武后毕竟是你的母亲啊！”

　　贤疯狂地笑了出来，带着从来没有过的阴寒，仿佛寒冬的冰雪积攒：“我当然知道她是我的母亲，可她真心把我当成儿子了吗！难道我掌握权力，身为皇后或者说未来太后，她就不会有好日子吗？所以，我只是要逼她放弃她所有的权力，我要大权在握，因为只有权力才是保障你平安，那是保障我们未来平安的唯一道路。我当然会对大唐负责，我当然也会在未来好好的让她颐养天年，只要她放下对权利的依依不舍，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获得一生一世的平安。”

　　赵道生知道眼前的太子早就已经与当年不一样，但是既然选择风雨同舟，就只能携手并进。他轻轻抬手抹去贤眼角的泪水：“贤，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我支持你，我会在你的身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就算有朝一日失败了，要死我陪你一起死，要流放我陪你一起流放。没有什么可以把你我分开。”

　　贤的眼中冒出了一团火焰一样的神采，激动的看着赵道生：“道生，我已经几乎等不及要向母后宣战了，相信以我大唐太子的号召力，一定会有很多的大臣跟随。终有一天，我要让天下所有的臣民承认我与你，我与子安的爱情，我要向天下宣告这一切。”

　　“那么贤，现在就让我去亲手杀了明崇俨吧，算是我们的宣战，如果发生什么,我会一人承担，你要留着实力去做更多事情。”

　　赵道生站起来立刻就要出去，“道生！”贤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答应我，平安回来！”道生拍拍贤的手道：“放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子安既然落水，就让他也尝尝太液池水在四月里的清凉吧！我会挑个没人的地方，让他也死得不知不觉的！”

　　几日后，被李治和武后宠信盛极一时的明崇俨死在了冰冷的太液池边，赵道生嘴角阴冷离开那片荷花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身后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