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太平 第17章 太平初嫁
作者:尚荣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年一过完,礼部就紧锣密鼓的安排起令月的婚事来。算来,高宗朝真正以公主之礼出嫁的只有令月一人,之前的下玉和秀萧名义上虽然也是公主之礼,可是实际嫁妆什么的才一半而已,加之令月本就是李治所有子女之中最小最受宠爱的,礼部更是在规定的大长公主的出嫁礼仪上又着意加了许多才呈给帝后二人过目。不过李治武后二人尤嫌不足,生生又加了许多,最终公主的陪嫁物品单子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叫人大吃一惊,摆明了李治武后就是将先帝给所有公主的都一次性给了令月。不过好在李治就这一个宝贝儿,大臣们虽然心中稍有不满,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有的人就是真的不乐意了,比如即将成为太子妃的韦氏。显当上太子已经第二个年头,先前赵妃死后,他一直都没有再娶,甚至连孩子都没生出一个来,但之前贤虽然爱好独特,孩子还是有几个的,所以李治和武后也就随他去了。可如今显已经是太子,再不纳妃生子就说不过去了,而且有弘的例子摆在那里,否则大唐还不知道是太子即位还是太孙即位呢。所以,礼部也挑选了好些出身家世品行都还不错的女子呈上来供太子挑选。显虽然没什么才干,木讷老实,但却是个认死理的,所以对赵妃念念不忘的他面对非选不可的太子妃时,干脆看着画像挑了个最漂亮的,毕竟没有心满意足的,挑个养眼的也能凑活过了。这番做派后来也深深影响了令月,要不然都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准太子妃韦氏本来以为自己以后就要发达了,可偏偏这一年就那么一个好日子,所以太子纳妃就跟公主出嫁安排在了同一天。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治武后对于儿子的婚事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女儿的婚事就超出了规格那么多,儿子的却干脆没过问交由礼部全权。更让韦氏不满的是,显本人对此还十分乐意,摆明了不重视自己。看来以后就算再不乐意也必须对小姑子百般讨好才行,明显她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在帝后心里还是在当今太子心里。韦氏心中不免不平衡了起来,这颗种子也成为了韦氏对令月诸多不满以及显死后各种为难的开始。

  不过韦氏的这些小心思也就是放在心里想想,她哪里敢说出来,帝后加上太子都对太平公主宠爱有加,她可不敢往枪口上撞,太子妃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嘛,来日方长。

  令月的婚礼就定在七月,地点就选在万年县馆,算算,这着的是大唐空前绝后的婚礼了,后来李显宠爱安乐公主,奈何国库空虚公主又众多规格也是明显比不过的。

  就在准备婚礼的时候,又出现了一点儿小插曲。武后想的是,先帝的长乐公主,衡山公主等四位公主先后嫁入长孙家族,妯娌之间不是地位差不多的公主,就是出自关陇门阀的世家小姐,而薛绍的两个嫂嫂萧氏和成氏并非大家,怎么能让令月跟她们做妯娌。于是武后便要求薛绍的两个哥哥休妻另娶。

  消息传出的时候,吓了好些人一跳。薛绍的两对兄嫂,感情本是很好的,接到武后懿旨,哭哭啼啼不愿遵旨,差点儿连私奔这样的主意都想出来了。薛绍被吓得傻傻的,压根不知道怎么办,一边是兄长,另一边是至高无上的丈母娘,哪一边他都不好明着偏,尽管心里还是向着兄长的。令月知道的时候也是担忧不已,这以后跟两位大伯要如何相处,只怕薛绍以后就算不说,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不顺的。忧心许久以后,令月偷偷溜到了幽禁贤的别院。

  “贤哥哥,我就要嫁给薛绍了。”令月一脸不开心。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高兴呢?”贤一脸疑问看着令月。

  “还不是因为母后觉得两个嫂嫂出身小户,硬要绍哥哥的两个哥哥停妻再娶。这么办不是给我和薛绍之间添堵吗!要我以后如何跟两个大伯相处,如何跟绍哥哥相处。要是以后在路上撞见两个嫂嫂,她们不得吃了我,就算碍于公主身份她们不敢吃了我,背地里只怕也诅咒我早死早好。贤哥哥你快替我想个办法,我知道贤哥哥你最聪明了!”令月撒着娇往贤身上黏糊。

  贤轻轻笑道:“你看你,都要出嫁了,还往哥哥身上粘这成何体统。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坏处,直接去跟母后说不就好了。”

  令月站起来,依然抓着贤的袖子:“那怎么行!要是我直接去说的话,母后必定以为是绍哥哥让我这么干的,说不定不仅解决不了这件事情,还给母后和绍哥哥之间添了误会。万一母后一个激动,背地里偷偷对两个嫂子下手,我就真的没脸见绍哥哥了!”

  “有道理。”贤点点头:“你的想法既然没问题的话,那就只能换一个人去说。这个人,跟你,跟薛绍都最好没有交情,而且还得在母后身边有一定说话的分量。你得容我想想。”

  贤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令月道:“这件事只怕要麻烦上官婉儿了,你去找她,她不会不买你得账的,毕竟比起恩宠,她不可能比得过你,想要荣华一生她就不会得罪你。而且,目前来说,她也提不出什么条件来挟制你,怎么说你也没有政治权力。虽然我十分不喜欢上官婉儿,但是关键时候也得利用她一下。”

  令月觉得自己的哥哥简直是太宠爱自己了,就算身陷囹圄,只要一遇到自己的事情,还是能够无比清醒的迅速给出解决方案来。回了宫,令月趁着母后午睡的时候,偷偷把上官婉儿叫来跟她说了。果然不出贤之所料,第二天,武后就下旨取消之前的旨意。

  婚礼的日子眼看着就到来了,根据大唐的习俗,婚礼在傍晚举行。因为用了半幅皇后的仪仗,加上几乎国库十分之一的嫁妆,送婚的队伍几乎是一眼望不到边。中间用大红色绸缎装饰起来的凤辇,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华丽而引人注目。队伍中每一个陪嫁的女官都穿着新做的红色高腰襦裙,身披红色披帛,头上戴着牡丹宫花,几个公主贴身的侍女还配有金饰。负责运送车马的侍卫也在铠甲的头盔之上系上了红色的帽缨。

  “时辰已到!公主出嫁!”司礼的内侍高唱,于是薛绍还有一众观礼而来的世家子弟就在令月的寝殿门口大叫“新妇子”,然后令月身边最得用的八个女官从寝殿里走出来站成一排把门拦着,定要薛绍掏说出来点儿什么。薛绍这里其实早有准备,开口道:“太平公主贵,出嫁氏族家。天母亲调粉,日父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凤凰辇。借问妆未成,东方欲晓霞(此处化用唐云阳公主出嫁时傧相陆畅催妆诗)。”听到这里,八个女官就向两边让开退下。

  接着令月就被张妈妈还有女官媒给扶出来。令月头上盖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盖头上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脖子上是金八宝璎珞配长命锁,身着大红色高腰襦裙,胸前绣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裙子上绣满百花图案,腰间的宫绦上还挂着一枚浅紫色牡丹造型的蓝田玉配,外面是大红色拖尾大袖衫,袖口领口等边缘绣着祥云的图案,拖尾上是双凤齐鸣的图案,整件衣服高贵美艳,几乎可以与凤袍媲美。

  令月被扶上凤辇,整个队伍就向着万年县馆而去。队伍开头的汗血宝马上,一身大红色的驸马薛绍就坐在那里,时不时的向身后的凤辇上看去。将要出宫门之时,方才的八个女官又走出来站在队伍前方排开,拦住队伍前进。八双眼睛笑眯眯的盯着薛绍。薛绍笑着下马,从一旁的小厮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八个装了金子的荷包,一一恭敬的递给八个女官,女官们收了荷包让到道路一旁,薛绍上马,队伍继续前进。那八个女官就走到令月的凤辇旁随着队伍一同走。

  天渐渐暗了下来,队伍两边负责安全的侍卫点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两条火龙就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中越来越明亮。路两旁的槐树在这漫长队伍的火把烘烤之后甚至一夕枯萎,只留下焦黑色的树干和枯枝。

  到了万年县馆,薛绍先跳下马来,站在门口,等令月的凤辇靠近,等候在县馆的内侍搬了一张凳子来放在辇前,薛绍亲手扶着令月下辇,然后乳母和喜娘上来接过令月,两人并排向县馆内走去。

  县馆内的地上早就铺好了大红色的地毯,进门的时候,两边的侍女随着二人的步伐一把一把的在地上撒着五谷。进门的位置点着装饰有龙凤图案的铜火盆,司礼的内侍高声唱道:“玉凤抬足迈盆火,凶神恶煞两边躲。喜从天降落福窝,美满姻缘红胜火!”薛绍先跨了过去,伸出手握住令月的一只手,接着张妈妈在令月耳边小声提示,后面的女官轻轻提起令月衣服的拖尾,令月也跨过火盆,然后女官将令月的衣服放下。

  跨过了火盆,然后就是跨马鞍。由上等檀香木精心雕刻而成的马鞍,装饰着玉石制成的马镫,这样的马鞍,与平常人家娶亲时普普通通的木头马鞍相比简直是华丽无比。司礼内侍继续唱道:“一块檀香木,雕成玉马鞍。夫妻同跨过,步步保平安!”薛绍紧紧握着令月的手,跟她一起跨过去。

  再然后是装粮食的袋子。这个口袋并没有什么特别,麻布所制,只不过是新的,连一个多余的线头也没有。“有吃又有穿,一代胜一代。新人跨粮袋,千古情常在!”薛绍同令月还是一同跨过。

  两人携手走到堂前停下转身,薛绍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弓箭,朝天射三箭,一旁的司礼内侍随着他的箭高唱:“一箭射天,天赐良缘!二箭射地,地配一双!三射洞房定乾坤!”然后薛绍又转身牵过令月的手走进大堂。

  大堂之中,原本用来给官员办公的东西悉数被撤了下去,换上了婚礼用的家具用品。大堂的每一根房梁和柱子上都悬挂着大红色的丝绸装饰,二人走到堂中央停下来,两边站着观礼的宗亲和随侍的女官,所有的侍卫都留在了门外守候。因为薛绍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堂上的案上只好放着薛绍父母的玉牌灵位。

  司礼内侍正要宣布下一项继续,外面来了一个侍卫,就杵在门口,傻傻的也不知道干嘛!薛绍转头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侍卫为难的说道:“公主的嫁妆车有些太大,进不来县馆,属下是来问问该怎么办的?”

  薛绍转头对着令月道:“月儿,你看这事情怎么办?”

  令月此刻脸整个都在盖头里面,也不知道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很平静:“嫁妆肯定得进来,不然不合礼节,嫁妆不要显然不可能,此刻请示父皇母后只怕得到的结果也是拆了县馆的围墙。就让人照办吧,明日我再自己掏银子派人过来修好就是了。”

  堂中其余的人听到令月如此说,不免有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感觉,但是薛绍了解令月为人,知道她不过是深知武后的心理罢了,于是就照着令月所说吩咐下去。婚礼又继续进行。

  司礼内侍高唱道:“一拜天地!”二人转身向着外面,随着司礼内侍所唱而拜:“一拜,风调雨顺!再拜,五谷丰登!三拜,家业兴旺!”

  司礼内侍再唱:“二拜高堂!”二人又转身面对堂上。“一拜,多福多寿!再拜,幸福安康!三拜,子孙满堂!”

  然后司礼内侍三唱:“夫妻交拜!”二人转身面对面,令月先向薛绍一拜,然后薛绍回拜一拜,如此四次,礼成。

  司礼高唱送回洞房,二人出门一齐上辇向公主府而去。

  新建的公主府就挨着原来的太平观,可以说太平观就算是太平公主府的一块地方。大门上是李治亲手写就让人雕刻而成的太平公主府五个鎏金大字匾额,匾额上装饰着大红色的绸缎。门楼子上挂着一对大红色的灯笼,灯笼上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崭新的朱漆大门,门边是漆着凤纹的金丝楠木的柱子,门边侍立着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女和家丁,他们都是准备大婚的时候武后亲自一个个挑的,模样和人品都是不错的。

  薛绍同令月携手下辇,跨过崭新没有一丝磕碰的黑色门槛。进去公主府,首先是正堂,二人穿过正堂,绕过二堂进入内院,又一齐走进洞房,坐在床边。红松木的高脚床,装饰着红色绣百子图的轻纱帐,床上放着两床红色锦被,还撒着红枣莲子等物。房间正中间的案上点着龙凤对烛,摆着几盘瓜果。所有观礼的亲近亲属都已经挤进新房,呆在了不碍事的位置,准备好一睹太平公主今日芳容。

  司礼内侍高唱:“挑喜帕!”一旁的女官捧了一杆喜称到薛绍边上,薛绍站起来拿起喜称,然后又轻轻坐在床边,脸上已经泛起了红色略显羞涩的光芒,明显是心跳加快的节奏。薛绍举起手中的喜称,一点一点挑开令月头上的盖头。

  盖头完全挑开的时候,令月手中一把牡丹刺绣团扇轻轻遮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