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办公组里,我们三个并排站在墙角,等待着班主任的超级变换形态。班主任搬了把椅子坐在我们面前,只是拿着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然后反差极大地吼叫说:“你们仨就这么急着冒尖!?”
她说话带喷雾功能,估计刚才那口水没剩下多少,都喷我们仨脸上了。
在走廊里站着的时候我们三个商量过了,我主张缴械投降,毕竟午饭时间到了,我都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安哥竖起大拇指夸我说:“你这样的,抗战时期在汉奸队伍里绝对的出类拔萃,顶多用半包方便面就能收买的角色。”斌哥替我反驳说:“你才半包方便面就被收买了的角色,我看小七子也算条汉子,想用方便面收买他怎么也得一整包。”迫于舆(论)压力,思考了零点一秒后我决定和他们结成统一战线,和班主任死磕到底。
有了刚才走廊上的密谋,我就变的有恃无恐了,有两位大哥罩着,我这就是老鸹落在两头大黑猪身上,根本不显我这点黑啊。我这么想着,以最轻蔑的姿势站着。
“老师我错了。”
面对老师的责问,安哥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仿佛是痛定思痛之后悔过自新的样子。
我以为安哥是条汉子,我开始还担心打起来之后会不会溅我一身血,看来我是电影看多了。我只是很奇怪,一个人是如何在一瞬间摒弃一身的猥琐气质,做到正义凛然的呢?如果靠装,那将来不拿金像奖真是可惜了。
斌哥只是稍待迟疑,也是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十分忏悔地说:“老师,我也错了。”
前后没超过五分钟,两位信誓旦旦的家伙争先恐后地背叛革命了,破折号没用上方便面,而我,还在惊讶状态没反应过来,莫名奇妙的就成了后劲分子,三人中的重点改造对象。
老师饶有兴致的看着斌哥,问他说:“你哪错了?”
斌哥还算会说话,回答说:“错在不能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
老师无奈的笑了,她这一笑事情就没那么严肃了,处理的结果很简单,他俩严肃批评,书面警告一次,我发配图书馆,跟着值日组做值日一个月,而且,必须承认我这是自愿为班级服务,目的是单纯的热爱班集体,不掺杂任何胁迫成份。
事后安哥给我讲了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抗战时期有个村子因为藏匿八路军被鬼子包围了,鬼子喊话说是八路军就向前一步,否则就杀光全村,村民们听了都十分害怕,却没人站出来,反而都后退了一步,唯独一个叫郝志梁的小伙子站着没动,于是被鬼子枪毙了,全村因此获救了,事后,村民们都慨叹,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反应慢了点。
安哥拍着我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反应慢了点。我听了,默默地低下了头,要不是他跑的快,我非一砖头呼他脸上。
就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然后在图书馆值日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陈晞。
那天值日我去的比较早,诺大的图书馆一个人也没有,我索性在大镜子前嗨嗨皮皮的玩起了自拍,正忘我时,镜子里突然又多出了个脑袋,一姑娘正一脸戒备的看着我,说白了那表情就是在看精神病,而且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我回过头来,正想解释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看到她的样子,就突然忘了说话了。
她有着一头燕尾短发,很蓬松,像大蘑菇。一双大眼睛,长睫毛,俏鼻子,红嘴唇,圆下巴,很可爱。一身红色的运动衣,和一双洁白的板鞋搭配的天衣无缝。我突然有一种想把她抱起来亲一口的冲动,话说这么水灵的姑娘,他的父母在十八年前一定是开挂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啊!”我打量着她,脑抽地冒出一句,不觉得更尴尬了。
她只是丢给我一把髫帚,十分厌恶地看我一眼,撇撇嘴转身走了。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上天安排这次见面或许只是给她个机会来拉仇恨的,我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心说,长得好看了不起啊,装清高。从那一刻起,一颗仇恨的种子就扎下了根,我身体里那个邪恶的小人教唆我说,我们需要报复,你快点把她追到手,然后狠狠把她甩了,让她也尝尝被唾弃的滋味。我身体里那个正义的小人欢快地说,好啊好啊,然后,一个艰难的决定就这么诞生了。
午休的时候,趁着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偷偷问安哥,“哎,你知道第一排穿红衣服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吗?”
为了加强语势,安哥说话一般以某种动物的名字作为开头语,这次他用的是草泥马。他说:“草泥马你打听我媳妇做啥?”
我明白了,原来安哥在课堂上说的喜欢的人也是她,红颜祸水啊,正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不能眼睁睁看着安哥往火坑里跳啊,我必须要解救他。
我说:“你竟然喜欢她,脾气那么糟?”
我不认识她,我只是想让安哥望而却步,因此绝对不能给她说好话。
安哥自得地说:“你也听说啦?你别看她表面柔弱的样子,可骨子里是一纯爷们,你知道五班那个追她两年的哥们吗,哎呦我去,最后被她拉进小胡同一顿欻叽,现在那哥们见她都躲着走。”
我说:“这都听谁说的啊?”
安哥得意地说:“都是据群众反应!”
我假装担心说:“那你还敢惦记,你这弱不禁风的?”
安哥信心满满,说:“娶个这样的媳妇,不就图个安全感么。”
我扭过头趴桌子上不理他了,心说你丫的装吧,小心到手的是二手货!
不一会,安哥又凑过来说:“有个事你得帮我。”
我瞥了他一眼,说:“放!”
他说:“早听说你写情书写的好,最善于勾搭小女生,帮帮忙,写封信帮我。”
最受不了这种评价,用词露骨却那么贴近现实,让人不好拒绝。我本来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再加之喜欢舞文弄墨,文采斐然,招蜂引蝶也是无心之举嘛,哈哈哈哈。我得意了半天,告诉安哥说:“不管。”
为什么不管,凭什么我消耗脑细胞帮你追求我媳妇,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安哥凑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完了请你吃兰州料理。”
我从来不承认我会被半包方便面收买,要收买我也得拿出像样的诚意嘛,比如说这次,兰州料理,就让我很心动嘛。官场上收礼的时候是有一套成体系的说辞的,今天终于有机会用上了,我装作为难说:“如此盛情,实难推却,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下不为例啊!”
安哥点头说:“下不为例,下不也为例…”
我于是磨墨、展纸、落笔,一气呵成,一蹴而就。
卿卿如晤,安谨拜上:
望窗前影绰,繁枝掩一二叠月明,清风三四两,压弯杨柳腰,杨柳相依依;闻堂间悉窣,暖香熏五六朵花开,浓艳七八重,浸染枝蔓脚,枝蔓也昵昵。一草一木,总得怜惜,唯吾辜负,形单影只。执此月夜,竟起相思,相思之情,绵绵不绝。共举明月,君做何思,念君戚戚,勿作绝情。
安哥念的一字一顿,完了给了一个评价,“好诗,真特么好诗,一个错别字也没有!”
我于是操着稚嫩的语气悻悻地问他说:“语文老师是这么教你诗歌鉴赏的么,不是得有哪个字用的好,哪个词语换成其他别的就如何不好,还有作者的思想感情什么的吗?”
安哥说:“对呀,诗歌才有鉴赏,你写的这个越看越像数鸭子的下半部分!”
数鸭子都会唱吧,我不禁的脑补了一遍: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于是我默默地低下了头,只希望能在平整的地板上找到一块像样的砖头。
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呆呆地看着黑板自言自语说:“你写的太淡了。”
安哥赞同说:“对,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够刺激,没有一点情书的激情。”
我明白了,说:“就知道你丫对高雅过敏,你要重口味对不对,看你那品味我就不该这么写,你瞧我这次的。”
我撸胳膊,挽袖子,以最恶心的方式替安哥写了一篇东西,“漆黑的夜里,有风、有雨!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垂泪到天明。情丝如缕心苦难尝,徘徊中却是等来数次的擦肩而过。如果可以,我愿用尽三生的缘分,只为换来一场相聚…”
安哥看完了,嘴乐的快要咧到后脑勺,鼻涕泡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不住点头称赞说:“这行啊这个,这个行。”
斌哥也点点头,说:“这个才象是安哥写的,接地气。”
安哥拿着包装好的信,郑重对我说:“这两天政教处严查早恋,你送信的时候小心点。”
我很纳闷地说:“我好像没答应你管送信吧!”
安哥一瞪眼,用威胁的口吻说:“兰州料理!”
“…”
看在兰州料理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安哥怕我反悔,说:“你发誓,这封信你一定送到。”
我说:“这也用发誓?!”
安哥说:“发毒誓!”
斌哥若有所思,说:“骗子都希望别人诚实。”
我心说谁都能像安哥你一样,说的话没个屁味。我学着电影里的镜头,竖起三根手指,然后又偷偷收起两根,只竖着中指对安哥发誓说:
“今日兄弟所托付之信物,必尽心保管,如有违背者,枉死于乱刀之下。”
安哥嘻皮笑脸地拉下我的胳膊,说:“行了行了,我还能信不过兄弟你么?”
看着他那张三十八码的大脸,总觉的缺点什么,或许是我这四十二码的鞋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