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大权臣 第七章 食散
作者:深海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七章食散

  既回归仕途“有望”,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宴席的气氛再度由阴霾转向喜庆。

  魏晋风度在于放荡,彰显独立的人格思想。在薛正纲前世读过的零星记忆里,魏晋名士都是步履轻盈,穿着宽大的衣袍和木屐,在月色朦胧的晚上抱膝吟月,饮酒长啸,探讨着诗歌和哲学思想。

  然而历史史实的残酷真相让他大跌眼镜。

  在酒宴庆祝得兴高采烈时,女眷都已退了出去。佃客端上来一碟碟白色的粉末,每碟只有一小撮。

  薛正纲面前也放了碟,他眨巴眨巴眼,不敢尝上一口,唯恐吃不懂而遭人奚落,还是看看别人怎么吃再说。

  第一个带头的是薛正经,张口便张那撮白色粉末给吞了下去,又喝了两口酒,很没有形象地打了两个嗝。

  薛正纲暗思这打嗝即使放在后世,也相当没礼貌和没有形象,古人不是最注重礼仪吗?怎地成了这样子?

  薛希贤笑道:“这五石散在氐秦那边着实难找,在那儿当俘虏,一则委屈于心,二则委屈于体,想是因为没有五石散之故。”

  薛正纲听到“五石散”三字不由得大惊,“那……那玩意儿不是算鸦片吗?天啊,吃这玩意儿不就是吸毒?”

  在座的众人都把五石散和酒吞了,开始把衣袍给除下,浑身都变得赤红,犹如火炭,开始在自己的身上又抓又挠。

  薛正纲大吃一惊,在座的父亲、大哥、六个叔叔都一齐服用五石散,犹如烟鬼,其状疯疯癫癫,犹似中邪一般,可从模样看来,又如被一股无形的烈火焚烧躯体一般。

  薛正经喉咙咕咕作响,站起身来,用冰冷的酒水泼在身上,喘着粗气,犹不减热。更是在席子、地上撒泼打滚。

  薛正纲右手倏地伸出,“啪”的一声,扣住了旁边服侍的佃客,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佃客面露不解之色:“二公子,这是五石散呀,吸食后就是这个样子。二公子当年在时,亦喜食五石散,怎地今日刚回家中,不食散了?”

  薛正纲大怒道:“这是吸毒,你们,你们……”他本想叱骂众人何以吸食毒品,可佃客们无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手也不自禁地放松了,他只知道在清末时有鸦片传入中国,蚕食着当时中国人的健康和精神,在当时国残民弱,中国人更是被西方人蔑称为“东亚病夫”。

  却从未想到原来比清末鸦片战争还要远上1460多年的东晋,存在着鸦片的老祖宗。

  五石散的兴起来源于何晏。

  何晏是曹操的养子,吸食五石散曾说神明渐朗,被名士们争相模仿,逐渐成为风靡一时的时尚。用鲁迅来说,外国人把鸦片治病,中国人拿鸦片当饭吃。鸦片、大麻、可卡因等虽是毒品,但仍有药物性质,而五石散则是纯粹毒品的滥用,由何晏引发的一系列吸毒运动。

  薛正纲小声问身边的佃客,“这……这后面该怎么办?我好多年不吃五石散了,不知该怎么办。”

  佃客笑了几声,也没有多疑,解释道:“二公子被掳时还是半大的孩子,又久不食用,想来是忘记其中的**滋味了,这一二两五石散如欲飞天,好似在云端之中……”夹七缠八地说了一大通,好似自个儿尝过五石散般。其实五石散价格昂贵,唯有富贵之家才消费得起。那些贫穷、而又想附庸风雅的人,甚至在大街上躺着装作发热,装成是吃了五石散的样子。

  薛正纲听了一大通,不耐烦道:“住口!我是问你,这药效该如何解?”

  佃客忙道:“不难,不难。只要诸老爷们不要歇息,外出步行,散发一下药效,小的再命家丁们取冰水为他们从头至脚的淋上一番就可以了,小的一月之中得办上**次,晓得其中的利害,不会马虎的。”

  五石散吃过后先发热,发热之后又会发冷,五石散亦有别名寒食散。发热之时,则要脱去窄紧的衣服,以免衣服擦伤肌肤,这也是魏晋名士为何皆是宽松衣袍的原因。发冷之际则多衣、热食,一旦程序错漏没能得到及时的改正,就会活活吃五石散而死。

  薛正纲眉头大皱,向佃客道:“你可得看好他们了,若是出了问题,我第一个唯你是问!”

  “是。”

  “仔仔……要不要食上几口五石散?”

  薛正经走路已经有些不稳,猛地里身子一歪,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又一个后仰,噔噔的连退三步,犹似刚刚大醉了一场。

  薛正纲毛骨悚然,只觉在场八人都是疯子,摆了摆手,干笑道:“不吃了……大哥您多吃点,我不要了……”

  “是吗?你……你不吃,那可就……浪……浪……”

  薛正纲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身体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眼看大哥不注意,又后退几步。

  正准备溜之大吉,薛正经神经质地大吼一声,“混账东西?你敢跟我蛮横了!”双眼血红,咬牙切齿,唰的拔出剑,连人带剑地就扑向薛正纲。

  薛正纲眼看这一剑斜着刺来,不由得一惊,他可不会武功,万一给这瘾君子剑杀了,岂不窝囊。他向后一避,薛正经长剑连续出击,横、削、挑、刺各有妙处,若是未吸食五石散,凭他的剑术,还真能要了薛正纲的命,只是服散后浑身乏力,剑法不免歪歪斜斜。

  薛正纲飞出一脚,踢中他的手腕,薛正经长剑脱手,飞到半空。同时右手挥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啪、啪的给了他两个耳光。薛正经连中两掌,仰天倒地。这时半空中的长剑坠下,薛正纲接在手里,顺手挽了个剑花,抵着薛正经的咽喉,唯恐他再度发疯伤人。

  薛正经痴痴呆呆的,伸手拍了脸颊一下,手再放开时,掌中已多了一只带血的死蚊子,他愣了好一会儿,哈哈笑道:“让你叮我,让你叮我,这不死在我手里了吧?”

  薛正纲愕然,心想:“服散之后,整个人狂躁百倍不止,居然连蚊虫的叮咬都要拔剑追赶,真是流毒无穷。”

  一时间对所谓的魏晋名士鄙夷不已。

  佃客即使“临床经验”丰富,也吓了一跳,忙走过来关切道:“二公子没有受伤吧?”

  薛氏大房这一脉,只存这两个骨血,虽说薛正纲是庶出,可也是薛希贤的儿子,薛府的家丁都对他心存敬畏。

  “我没事,只是你们要看好他们,不要打起来了,也不要惹了事回来,知道么?”薛正纲当面嘱咐在场的佃客。

  众佃客唯唯诺诺的听着,暗想:“薛老爷和大公子尽皆风流名士,怎地小公子却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当代之风气颇具邪气,视放荡为通达,以信守为顽固,能苟安为高尚,性刚正为欺世;脚踏实地为庸俗,荒诞浮夸为超脱,循规蹈矩为无能,淫佚腐朽为飘逸。在经历了何晏、竹林七贤等人的开头以及几十年来,无数名士争相效仿,已蔚然成风。在他们看来,小公子最没出息的就是这点。

  解决完这些,薛正纲也懒得理会众人怎么看他,举步便走出了大厅,于庄内缓步慢行。

  庄内的通道纵横来去,跟迷宫一般。薛正纲拒绝了佃客的带路,只一个人散步。

  深夜的晚风幽寂而凉爽,徐徐拂过,让人舒心顺肺,薛正纲的酒气也散去不少。当晚风拂过,树林内传来沙沙声,薛正纲猛然惊醒,自己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个类似后花园的地方,只是后花园中竟有一眼宽阔的池塘,池水清澈,可池里却长满了杂草。他定睛一看,才知是荷花,可惜现在是正月,若是到了六七月份,池塘中长满一朵朵盛开的璀璨荷花,定是美景。

  薛正纲往池塘投了两个石子,“扑通”、“扑通”,闲得没事又投了两个。

  “你在做什么?”

  一声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所谓“闻歌知雅意”,闻声识美人,如此天籁之音必发自美人之喉。

  薛正纲没来由的心脏一跳,他坐在池塘边上,双脚垂在水里,微微一回头,只瞧见半个倩影,嫩绿色的长裙垂至脚腕,堪堪落地,露出一双小巧的白色布鞋。

  “我……我在玩呀。”薛正纲前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遇到同龄的男子他能够夸夸其谈雄辩不绝,跟女人打交道,他就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只瞥了一眼,他的脑袋就“啪”的一声转正,不敢往后看,心里暗自嘀咕:“薛正纲呀薛正纲,你他娘的胆子怎就那么小,竟连正视一眼的胆量都没有,说出去教人笑掉大牙。”

  “你是何人,为何这么晚了,会出现在薛府的后花园里?”

  少女的声音带着警惕和戒惧。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了。”

  薛正纲又是微微侧头,可少女已向左走了几步,回头一瞧,只看到映在地上长长的影子。他自问没有司马懿“狼顾之相”的本领能够身体不动,脖子一百八十度地转向后面,当即问道:“你呢?你又是谁?”

  “姑父只有一个儿子,你不是薛守成。”少女的声音显然透露着怀疑。

  薛正纲急了,赶紧把垂在池塘的双腿伸上来,右手在地上一撑。

  恶俗的瞬间就发生了。

  池塘边长满了光滑的青苔,顿时手滑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一仰,标准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直接就扑通一声,跌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