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纲吐血不已,但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只能趴在床底下静卧,听着主仆二女的闺房秘话。
只听得柳儿赞叹不已:“小姐,您的皮肤可真够光滑的,就像丝绸一般柔顺,像北方的大雪一般洁白,奴婢都有些妒忌了,嘻嘻。”
谢雨轩道:“你这丫头,就会吹捧人……”忽然哎哟一声,格格直笑,水声“扑哧”、“扑哧”,大片的水花洒下,谢雨轩不住地摇晃,水花飞溅,叫道:“不要闹……不要闹了……”
薛正纲听得又是一惊,暗想:“难不成这奴婢有歹意,竟敢伤害雨轩?”
猛地里便欲探出头一看究竟。
只听柳儿笑嘻嘻道:“小姐,您这桃子发育得可真好,又大又白,形状又好看,将来哪位相公娶了咱们家小姐,定是九世修来的福分。”
薛正纲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一声不吭地又缩回床底,一颗心脏不住地跳动,暗自想到:“什么样的桃子又大又白……天啊,好羡慕这当奴婢的。”
谢雨轩脸色通红,嗔道:“不许,不许你再摸了,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是,是,奴婢不敢了。”柳儿笑嘻嘻地说,“小姐,该起来擦身子了。”?
期间薛正纲趴在床底下几乎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便听见谢雨轩似是再问:“柳儿,你说,我是戴着面纱好看,还是不戴面纱好看?”
“当然是不戴好看了,小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知能迷倒多少英雄才子。只是出门不戴面纱,至少也要带一个斗笠,小姐是尊贵人家,不能整日抛头露面。”柳儿站在她的身后,用梳子细心地梳着那长及腰间的长发,顺口答道。
“嗯,不戴面纱,不戴面纱更好看。”谢雨轩坐在梳妆台前,一只纤细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喃喃道:“那我以后就不戴面纱了,你……你明日给我准备一顶斗笠。”
柳儿不可思议地道:“为什么?”忽又扑哧一笑,笑得花枝乱颤地道:“小姐,你肯定是有了意中人了,该不会是薛大公子吧?薛大公子倒也有名士做派,酗酒、服散、谈玄,只是各方面都不够突出而已,比起以往在建康那些仰慕小姐芳名的可差远了。”
谢雨轩面露不悦之色,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薛大此人各方面俱是平平,无任何出奇之处,哪能入得了我的眼睛?而且就算真的服散谈玄酗酒有多厉害,那又算得了什么?真正的名士不止只会这些,名士要能匡扶宇宙为志、振兴朝纲的,否则便算是磕药磕得再厉害,也只是表面上的名士而已,虚名无实。”
柳儿啊的一声,掰着手指细细数来,说道:“不是薛大公子,那又会是谁呢?总不能是薛二公子吧?”
薛正纲听到“薛二公子”四字,不由得心脏猛跳,立即竖起耳朵,希望能听到背地里谢雨轩对他的评价。
谢雨轩还尚未说话,柳儿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话,说道:“这个不可能,薛二公子虽说生得高大,可是面黄肌瘦,听他们薛家的下人说,他不会饮酒,亦不会谈玄服散,而且只是一个庶子而已,怎配得上小姐呢?要我说,这薛家的两位公子,哪一个都不能当小姐的丈夫,别说是薛家,就是余杭县的这些庶族,亦不会有哪位公子能成为我们谢家的乘龙快婿。小姐的乘龙快婿当在建康城中。”
薛正纲只听得暗自恼恨,心想这死丫头,竟然如此评价我,你一人看错我,老子何曾放在心上?但你若是误导了我的心上人,那可就是让他恨上了。怪不得后世网络上有句话叫作:“欲要征服美女的欢心,必先征服她的闺蜜。”这丫头胡说八道,还真有可能把薛正纲在她心中的分儿给减了。
听到“乘龙快婿当在建康城中”十字,自是指名门望族,虽说谢雨轩的义父只是谢氏旁支,近年来谢氏水涨船高,从默默无闻,在谢安这一代人的努力下一跃成为大晋不可忽视的超级大族,即便是旁支,也是名门子弟所追求的对象。
薛正纲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再怎么说也是谢氏族人,理应不会跟我这个庶族出身的人有所交集。”
谢雨轩忽地冷下脸来,将心爱玉簪子往地下一掷,“啪”得摔成两截,直把薛正纲和柳儿都吓得一缩脖子,只听她冷声道:“越来越放肆了,你须记得,你只是下人,有什么资格评价薛家公子的优劣?”
柳儿从未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竟将十四岁生日时老爷送的玉簪子都摔断了,一时间吓得脸色煞白,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姐,小姐,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多嘴,您……您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出去。”
谢雨轩翻脸比翻书还快,淡淡地吐出两字,不带任何的私人感情。
柳儿哪敢在触她的霉头,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竟惹得小姐发此雷霆之怒。她作为奴婢,因讨得谢雨轩的欢心,渐渐恃宠而骄,隐隐不把自己当下人,肆意地品评他人。但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下人终究是下人,永远不会变得跟大小姐平起平坐……
当即拾起地上的簪子,轻轻放在桌上,一声不吭地退出去。
薛正纲将这一幕瞧在眼底,心下好生感动:“原来她对我是如此的庇护,竟不容许任何人中伤。”
谢雨轩跪坐在铜镜前,愣愣地孤芳自赏,眼神迷离,自言自语道:“你若不是庶族之人,或者我不姓谢,那该有多好?为什么世事总有蹉跎?为什么……”
薛正纲听她这几句自言自语,不由得痴了,一颗心最温软的地方好似挨了重重一击,疼得喘不上气来,兀自想到:“她……她口中的‘你’,自应该是指我了。”
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比东晋的门第观念更重,门当户对既是清望的增加,也是政治的裙带关系,士庶相恋,那简直是天地之遥,其中的阻力是要多大有多大。就算谢雨轩心甘情愿与自己生活下去,谢家也决不会答应的,自己所要面对的,不止是谢家庞大到强可敌国的资源,还有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背负如此大的骂名?
薛正纲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时探头再看,谢雨轩已经趴在梳妆台前睡着了,眼角分明挂着一颗尚未干透的泪珠。
“你真的很喜欢我吗?”
薛正纲从床底下爬出来,走到她的身边,用手掌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只觉近在咫尺的佳人,隐隐有种远在天边之感,把他们隔开的,是家国时代的风气牵扯着两人的命运轨迹。
薛正纲伸手将她抱起,放至床榻,为她盖好被子,转身便要离去,忽听得谢雨轩嘤咛一声。
他站定脚步想了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又拾起桌上搁着的毛笔和宣纸,当即提笔起来,刷刷的十余行字不假思索的便一鼓作气如行云流水般写成,他将宣纸取石砚压住,免得被风吹走,掉头便即离去。
当薛正纲离去之后,谢雨轩缓缓地睁开眼睛,脸上已是一片滚烫,暗想:“他……他不会发现,我是在装睡吧?”自薛正纲第一步走入房门时,她便已察觉,初时隐忍不发,到后来则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床底的他,眼见他藏身床底如此之久,竟能强忍着诱惑。
这让谢雨轩对他的人品和毅力再度刷新和改观,因此在柳儿贬低他的时候,气往上冲,一怒之下便把她轰了出去。她有意一试薛正纲的人品,便诈成昏睡,没想到薛正纲没有肆机毛手毛脚,而是把她抱到床榻上,其人品直追春秋时期的柳下惠。
谢雨轩坐在床榻好一阵,气得抱着枕头乱捶,暗思:“这个榆木脑袋,也不知道做点什么。薛士谔啊薛士谔,枉你自诩聪明绝顶,也不过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而已。”
眼角一瞥,月光正照了进来,桌上的宣纸有十余行字,墨迹一时未干,倒映着微光,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谢雨轩心生好奇,点起一盏油灯走到桌边,取了宣纸细细一读,不由得霞飞双颊,轻轻地咬着下唇,尽显女儿态,怀里抱着的枕头,似是都不再是枕头,而是那位近在眼前却令人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她梦呓地道:“这个榆木脑袋原来已经开窍了,嘻嘻他……他的文采,怎得如此好?这……诗,是写给我一个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