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纲一行九人,另一拨一艘小船,逆流而上前往建康。
建康城既是南朝的政治中心,也是整个东晋朝廷的行政区域里最富裕的场所。
“不愧是六朝古都呀。”
薛正纲赞叹不已,走马观花般地四处盼望,引得陈培层翻了一个白眼:“坞主,这儿是前朝古都。”
“噢噢,口误。”
薛正纲心里暗自好笑,按历史的走向,东晋之下还有宋梁齐陈四个政权的顺序交替,只是现在东晋未亡,壮观的建康城也不能称为六朝古都,只称前朝古都,东吴大帝孙权当年便建都在此。
南方的经济中心从北到南,薛正纲读过一个故事,等到梁朝时,建康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口破百万的城市。未来有多么的富庶,从眼下的建康便可见一斑。
薛正纲于路边摊上买了好几个烧饼,咬了一口,香气扑鼻,笑道:“不错,不错,再多来一些,你们也吃。”
陈培层与其余七人也是有些嘴馋,牛高马大的汉子,那胃口吃起来能把月亮都咬两个缺口,一行九人蹲在路边摊面前排成行,手里各拿五六张烧饼,狼吞虎咽,碎肉沫儿落得衣襟都是。
路边摊的老板是个胖大的中年人,擀面杖迅速地揉面团,一边笑道:“这九位爷看来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呐,这胃口可不小呐。”他这卖到傍晚,还剩下七八个烧饼,眼瞅着是要留到第二天热一热再卖了,可是有这九个大胃王在,愣是一口气卖出五十来个烧饼。
薛正纲笑呵呵地站起来,伸手入怀,付了钱后,问道:“老板,这乌衣巷怎么走?”
“乌衣巷?”胖老板正数着铜钱,一个一个地投到竹壶里,惊讶地抬头,把九人来回看了个遍,说道:“去那干什么?”
薛正纲答道:“有事。”
胖老板缩了缩脑袋,咽了口唾沫,说道:“你向市集的尽头去,就可以看到横跨秦淮河的朱雀航,越过朱雀航后,过了那边再问,您是外地人,不亲自走到那边问,我说得再明白也是糊里糊涂的,过去问就能找着了。”
“是吗?这建康还真是不小呀。”薛正纲由衷地感慨道。
胖老板笑道:“公子是来乌衣巷当差的吧?我看你们这**人,都是牛高马大的好汉,要是换上那军服铠甲,那可就更加神气了。能在乌衣巷当差,那是有福气的事。”
乌衣巷的由来是东吴时期吴国戍守石头城的部队营房所在地,军士皆以黑色为制服,故得名乌衣巷。自晋以来,乌衣巷所住的便是王谢两大家族居住地,仍是拥有许多的驻守兵卫。乌衣巷常常冠盖云集、车马喧器,是达官贵人、文人骚客出没的地方。
胖老板是建康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起这当地的逸闻趣事那是如数家珍,没个三天三夜讲不完,吹嘘起来好似自个儿也住乌衣巷般。其实普通人哪有机会步入乌衣巷,都是远远经过的时候瞄一眼罢了,瞄到什么好玩的事,立即全城疯传。
薛正纲听得不耐烦了,南朝的阶级门第之别实在是沉重,尤其是越到这种政治中心区域,尤为沉重。他心中暗想:“他娘娘的,华丽又怎样?刘禹锡的诗你一定没听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最好活该的塌得乱七八糟,一块砖瓦也不剩。”
心中所想,故因自己与谢雨轩间的命运被家国时代所牵连而不满,倒也知乌衣巷是非同寻常的地方,放在后世大概是北京二环内的房价和地价吧。区别在于,北京二环一平米好几万,只要是腰缠万贯的土豪就住得上,住乌衣巷则还要拥有庞大的行政权力。
市集渐渐热闹,两旁的小吃摊和卖菜都挤满了人,薛正纲暗暗皱眉,向众人道:“走了,这不宜久留,咱们还有事,办完就得去京口了。”
一行人在闹市里挤来挤去,薛正纲忽然闻到一股豆浆的香气,精神大振,猛地里刹住脚步:“靠,我没闻错吧?”
这一刹住,脑袋猛地里转过来,鹰视狼顾。
陈培层等八名卫士一齐拔刀,呛啷一声,一人四下里乱扫,沉声道:“坞主,是不是有刺客在暗中跟随?”
自从昨日被天师道的妖女单枪匹马杀入军营,陈培层的警惕性就增加了十倍,他沉着嗓子道:“把坞主围在里边,防止有人射暗箭。”
薛正纲回过神来,奇道:“你们怎么了?没有刺客,赶紧拔刀收起来,这大街上的,你们想被官府带走吗?”
八人齐齐收刀回鞘,擦擦八声齐响,干脆利落。
陈培层问道:“坞主,你脸色如此奇怪,发生什么了?”
薛正纲反手一指那间卖豆腐的老店,没心没肺道:“我想进去吃豆腐。”
众人险些绝倒在地。
好半响陈培层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苦笑道:“坞主,咱们才刚刚吃饱。”
“我饿了。”
众人彻底绝倒于地。
薛正纲嘿嘿一笑,说道:“你们自己说的呀,都已经吃饱了,就我还饿,所以这回吃东西,我可就不付钱了。”说着急不可耐地就跑到豆腐店去。
豆腐店前摆了七八张桌子供人吃饭,里面忙成一团,薛正纲挤了上去,叫道:“老板,给我来两盘麻婆豆腐,两杯甜豆浆,谢谢!”
这一挤,不小心便撞着一个小丫鬟,啊的一声,向前踉踉跄跄几步,手里托着用油纸包好的豆腐甩手飞出。
“啪”的一声,豆腐落在地上,脆弱的碎成了豆腐渣,撒了一地。
薛正纲急忙扶住她,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人没事吧?我赔给你。”
那小丫鬟一副要哭了的样子,狠狠地推开他,带着哭腔道:“你赔两份!”
“行行行。”
薛正纲回头望了眼摊着双手、苦笑的豆腐店老板,以及空空如也的柜台,只剩下点儿切剩的豆腐沫,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惊道:“不许说卖光了。”
“真的买光了。”豆腐老板摇了摇头,说道:“这丫头买得就是最后一份,明日等早吧。”
小丫鬟狠狠瞪了他一眼,向外边脆声叫道:“小姐!”
“嗯?冉冉,怎么了?”
街道旁一个手里举着油纸伞的红裙女孩走了进来,一低头,便瞧见了碎成渣的豆腐,顿时就炸了锅了,把油纸伞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怒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