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大权臣 第七十五章 秦淮月色
作者:深海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此时的薛正纲已迅速抵达朱雀航。

  朱雀航乃是以船搭建的浮桥,横跨秦淮河,没有战事的时候可以作为通行两岸的桥梁,有战事拆卸成战船,即可反击,亦能阻止敌军前进。

  薛正纲望着两岸的房屋连绵不断,顺着下游一望无际,尤其是夜色已晚,家家户户掌起了灯,万家灯火齐放,烛光犹如两条绵长的火龙,一左一右的躺在秦淮河这条水龙的两侧,淮河上飘着一艘艘渔船,撸浆的汉子卖力地吆喝着,唱着山歌。

  “漂亮呀。”

  薛正纲走在并肩可供二十五人前进的宽阔朱雀航上,一股豪迈之意顿生。这是一千年前的中华文明璀璨的古都,只可惜千年之后,原先的朱雀航已经没有了,乌衣巷就此破败。

  而这座古都的风貌,也会在两百年后,一个叫作杨坚的人从北方率数十万大军渡江灭陈,随后就摧毁了六朝古都的宫苑和城邑。也难怪刘禹锡来到六朝古都凭吊,会生出“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的感慨。

  中华民族似乎一直伴随着兴盛和衰落,兴盛时一度达到世界的顶峰,衰落时则在战火纷飞的环境下,近乎毁灭性的摧残了古文明的建筑和文化,多灾多难的背后,又有哪儿是真正的桃花源?

  一种意兴阑珊之感浮上心头。

  薛正纲不愿再想下去,大踏步地往朱雀航的尽头走去。长达一百三十米的朱雀航很快就走完了。

  这边桥头的两侧,立着两只人来高的石狮子,气势磅礴,想来是有镇压淮河之意。

  一行九人再问,很快地便问明了乌衣巷的所在地。

  巷口一排十六名卫士,各执火把,如铁塔般耸立。薛正纲走上前,向内望了一眼,巷子宽阔而又幽深,麾盖车伞十余乘,也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

  左边一条持戟的卫士大喝:“喂,看什么看?滚开。”

  这声怒斥,只把陈培层鼻子都气歪了,可也不敢发难,若是普通的混混,早已经宰了,可是乌衣巷却又不同,这是权贵的集中之所,得罪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薛正纲平静地答道:“我是来找张玄先生的,麻烦通报一声。”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陶埙,递到他的手里。

  持戟卫士脸色微微变了变,倒也不敢怠慢,陶埙的制式华贵,正是名门望族所追崇的,当即道:“是,请先生稍候,容在下禀报一声。”

  “去吧,下次说话别太嚣张,知道吧?”薛正纲自然地道。

  “是,卑职有眼无珠,冲撞了您,真是该死。”

  持戟卫士只听得两腿发颤,正如烧饼老板所说,乌衣巷里当差是很好,可那也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面对达官贵人,也不够是看门的一条狗,碰上软弱没有地位的,还敢吠上两声,遇上过硬底子的就蔫了。

  持戟卫士颤巍巍地进去通报。

  陈培层低声道:“这狗东西,倘若是在平日里,我保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可是杀了这人,又会给坞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的不错,形势比人强,他人必我们强,则我们盘着,尽量忍让,反正也不是没有报仇的机会。”薛正纲淡淡地说道:“由我一人进去便是,你不用跟进来了。”

  “是。”

  过不多久,持戟卫士恭恭敬敬地跑出来,说道:“先生请,张老爷说等候您多时了。”

  两排卫士分向左右,让出一条道路。薛正纲昂首挺胸地走进去,一点怯色也没有。

  谢氏的大门门槛都较之寻常府邸为高,以薛正纲一米七八的个子,迈过去也是抬得很高。

  谢府给人的感觉并不会显得贵气,豪华的像金屋银屋一般,谢府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宽敞。府里门庭若市,连续五进,深宅大院果然名不虚传,好似走不完的路,大如迷宫。

  薛正纲暗暗心惊,暗思:“光是这一间宅子,便不知要花费多少的钱财和人力。便是把台城里的皇帝老儿请到这来休息,恐怕也不会屈尊吧?”

  持戟卫士带着他到了一处凉亭,薛正纲遥遥一望,便瞧见张玄面露喜色,叫道:“士谔,过来吧。”

  薛正纲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凉亭内尚有一人,此人面庞硬朗,年约四十岁左右,气宇不凡。他向张玄行礼道:“幸不辱命,终于再次见到先生。”

  又向那气宇不凡的中年人行礼。

  张玄大笑,说道:“士谔没有忘记嘛。我等了你足足一个月,终究把你给盼来了。要是晚上几个月,恐怕我会派人亲自去取。”

  薛正纲苦笑道:“中途有事,身不由己地耽搁了好些时日。”顿了顿,又觉张玄说话不免奇葩,说道:“倘若晚辈真的忘了,先生早早便可派人来取,何以要在晚上几个月?”

  张玄道:“士谔是重信义之人,不会背弃跟老夫间的约定,但是人容易忘事,倒可说是人之常情。倘若你没有来,我一早派人去取,岂不是显得士谔言而无信吗?所以,那怕你是真的忘了,我也得等上一些时日,既证明我,也证明你。”

  薛正纲也不是没读过《世说新语》,知道魏晋时人说话,最喜欢耍聪明和隐含智慧,譬如张玄七八岁时因顽皮摔掉了两颗门牙,众人均知这小神童机灵,笑问:“君口中何为开狗窦?”意思是你的嘴里怎么开了个狗洞。

  张玄回答得很有意思,说:“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薛正纲深知张玄乃三吴名士,听及此言,一揖到地,说道:“承蒙先生信任,不枉晚辈一路颠簸。”

  张玄向身旁的中年人道:“幼度,你瞧这少年如何?他的曲子,颇有新奇之处。”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倒是个有趣的孩子。”随即又问:“年轻人,单凭一句口头承诺,就巴巴地赶来,你心里存的是什么想法?倘若问你要曲谱的是普通老叟,不是清名远扬的张玄,你又是否会跋涉千里的送来?”

  薛正纲心想这问题可够犀利,也很直白,当即眼珠子一转,答道:“若是普通老叟,我会给他,但是决不费这么大的功夫,晚辈过来,是有一点私心的。”

  中年人没有生气,眼里透着赞赏之意,在他看来,陈郡谢氏、吴兴张氏皆为当世名门,张玄亦当代之名流,若说没有巴结的心思,自无人信。可这小家伙自承有“一点私心”,到颇为坦荡。

  中年人明知故问道:“你有什么私心?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