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大权臣 第七十八章 名士盛宴
作者:深海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谢琰听后脸色惭愧,深知最近几年以来,大哥一直在招募流民充为北府兵,大加地操练兵马,很是重用这些流民帅。自己作为北府统率之一,不好好的安抚,反而拿门第压人,便显得是给北府兵抹黑了。

  只是心高气傲的他,绝不肯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道歉,也毋须道歉。

  薛正纲不由得有些好笑,暗想我也是北府兵一员,按理说谢琰也是我的上司之一,只是实际直隶于谢玄而已,还是不能得罪的太死,于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玄帅之语,发人深省,小人自幼以来,便想追随玄帅这等英雄豪杰,死而后已。”

  对于这句话,他敢担保除却最后四字是瞎编的,剩下的都是真的。

  谢玄终见他率先低头,心下亦喜,暗思:“抗衡外夷,就必须重用寒人。谢琰不懂得这个道理,仍将士庶观念看得太重,只会误了大事。”说着示威地白了谢琰一眼。

  谢琰更感无地自容,可心里倒也平衡许多,不再恼恨薛正纲,暗想你就是我们谢家的幕僚而已,我作为一个掌舵者,总不能计较小事吧?只是心里却有些担忧,大哥重用寒人,必会冷落士人之心,两相对比,得不偿失。

  谢玄笑道:“张兄,走吧,去赴宴。”

  “客随主便。”张玄笑道。

  谢玄又把目光落在薛正纲的身上,沉声道:“你也一起去。”

  “哦,好。”

  薛正纲这一答应,谢琰又不开心起来了,这可不是单纯的家宴,还有各地的名流相继而来,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寒人,怎么上得了台面?

  谢玄浑不在意谢琰的感受,倒是对薛正纲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深感欣慰,若是换作普通人拥有如此待遇,自必荣耀与自卑相杂,可是他不会,完全的做到不动如山,宠辱不惊。

  “是个做大事的人。”

  谢玄心里给了这么一句评语。

  四人走出凉亭,往谢府的后院上去。后院已站满了十余人,各自谈笑风生。

  谢玄走上前,笑道:“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院子里长满了芝兰玉树。”

  一个年老的长者招了招手,笑道:“幼度,跟张玄下棋,胜负如何?”

  “回二叔,幼度棋艺不佳,一败再败。”谢玄很诚恳地说。

  年老长者正是当今的宰相谢安。他捋须道:“败在张玄手里,倒也没有什么,要多悟出些心得,改日互相分享一下,咱们还是能赢他的。”

  说着捋须大笑。

  众人也忍俊不禁,均知道谢安说的是玩笑话。谢安的棋艺虽不及张玄,却也是难逢敌手的棋手。而且在这个时代注重门第阶级,民间和普通士族的才俊纵有棋艺可堪匹敌者,也没有资格能跟谢安面对面下棋,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地位有高低,下围棋则是双方平等,故此也唯有豪门大族出来的棋手能跟他一战高下。

  张玄笑道:“谢公折杀我们这些小辈了。围棋之道,乃闲趣益智,从围棋的精髓悟出道理,争胜之心微乎其微,不管是我赢,还是谢公赢,均无分别。”

  谢安捋须一笑,批评谢玄道:“玄之言之有理,你这争胜之心,可不能太强。”

  “是。”谢玄自幼听从二叔的教诲,即使四十来岁被当众批评,仍是坦然接受,一如幼时模样。

  薛正纲站在最后面,远远望去,只看见白发苍然的老者半个身子,暗想:“原来他就是谢安。同时代被称为‘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大秦与东晋齐名的两大宰相之一呀。王猛那货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翘辫子了,谢安却是近些年才开始冒头,准备大展雄图,看来这做人要争胜,可见不光要看能力,还要看寿命的长短。王猛爱服散,纯粹是个吸毒仔,又为了苻坚的大秦帝国殚精竭虑,早死也是预料之中。谢安同志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的不当官隐逸山林,带着几个漂亮的小妞,每天不是喝茶就是健身,最多也跟朋友们坐一起打屁聊天动嘴皮子,难怪能活到今日。”谢安风流当代,名垂后世,唐宋两朝的文人骚客皆以他作为诗歌的题材歌颂。

  “倘若下棋不争胜,围棋干脆便可略去胜败输赢,只供人闲趣益智而已了,而自帝尧作围棋,传世千年,皆争输赢,何也?”有一人发声问道。

  薛正纲听后微微一惊,向那人瞧去,是个五十来岁,脑袋光秃秃的僧人,手捻佛珠,面带笑容地发问。他暗想:“这僧人到底是谁?胆子也太大了吧?谢宰相权势滔天,当众打脸折了他的面子,不管是和尚还是和尚庙都跑不了。”

  谢安听后没有半点怒容,笑道:“输赢乃自古游戏之根本,张玄说得闲趣益智和在围棋中悟出道理,则是另一种受益,有先后大小之分。”

  “何为先后,何为大小?”

  “争胜所为先,则受益为后,如此一来,争胜为大,受益为小,反过来道理则尽皆相同。”谢安笑了笑,手一摆,“各位远道而来,先坐吧。今夜月朗星稀,正是畅所欲言的日子。”

  众人均坐到席上,七八名仆人自另一边的帘门穿过,酒水美食流水价似的送上来。薛正纲与谢玄同席,心下微有紧张,问道:“玄帅,这僧人怎么能在这喜庆时候顶撞谢相呢?”

  谢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含笑道:“士谔误会了,谢相平日最喜清谈,今日所来的,都是远近闻名的清谈家。刚刚那位僧人,是法显大师。自从王右军、支道林两位大家相继去世,能跟谢相坐而论道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薛正纲这才恍然,暗自捏了把汗,“我就说没人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冲撞谢安,不要命了吧?原来是在清谈。”往日在余杭县时,他也经常与谢雨轩进行辩论,但那也是随兴的,不像谢府里面大摆宴席而专门清谈。

  一直以来,他便认为清谈无益于现实,后世的习大大不是说了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对此表现得兴趣缺缺。

  谢玄夹了一块鸡腿到他的碗里,说道:“多吃点。”

  薛正纲说了声“是”,低头就吃起了东西。由于是在这种高档场所,不敢狼吞虎咽。

  谢安坐在首席位置,撩着胡须道:“谢某一生最好清谈,只可惜昔日之好友王右军、支道林先后弃世,不免心生痛楚。人生而为人,必然经历生老病死,不如今夜,就以‘生死’作为题目吧?”

  众人齐声应是,虽说讲到死字,一直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忌讳,尤其是喜庆节日,更是不许交谈,但这“生死”是展开辩论的题目,故无人心有芥蒂。

  薛正纲也不禁停下筷子,凝目瞧着谢安。谢安缓缓道:“人之生死,短则天命之年夭折,长则花甲古稀,令人扼腕长叹,生死离别不单是一人之生死,更系于一家之亲情,试问亲友离世,谁不是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