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纲满饮一杯,一个嗝打得荡气回肠,满脸通红,忽然瞧见法显跟谢安也喝了酒,不禁暗思:“真是奇了怪了,僧人也能喝酒吗?”
不论是影视剧或现代,僧人名义上都讲究戒酒戒荤,难不成这位法显大师,跟济公和尚一样都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得道高人吗?
其实中国僧人在梁朝梁武帝时期之前,僧人皆可饮酒吃肉。
到了梁武帝时期,这位万岁爷翻《楞伽经》时,读到“菩萨大慈大悲,不忍心吃众生肉”感动得稀里糊涂的,就下令全国僧人不许吃肉,就连寺庙李的佛陀们也只能吃素。
梁武帝尤其是到了晚年,甘愿弃万乘之位,到寺庙里精研佛家理论。这在当时引发了海啸般的震动。
国不可一日无君呀!
天底下的大事还等着皇帝来处理,这位爷就窝进寺庙里了,那可如何是好?第一次出家当了三天后返回,第二次出家九天,群臣捐钱一亿,把皇帝赎回。隔几年第三次出家,群臣没办法,只能继续募捐钱财,又用两亿钱把皇帝赎回来。
可是隔了一年,梁武帝又屁颠屁颠地跑去当和尚了,在寺庙里住了三十几天,由朝廷出资一亿,把这皇帝老儿赎回来。就这么四次来回,香油钱就已经达到四亿钱。
薛正纲心想:“法显大师既能喝酒,那么他所吃的肉,应该是所谓的‘三净肉’了。”
所谓三净肉其实就是正常的肉,只不过是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举例来说,如果到市场正好看到摊贩在杀鸡、杀鱼,或者贩卖的人告诉你这是现宰的鲜肉,这就不符合上述条件;又如,到亲戚朋友家里作客时,他们特地杀鸡宰鸭来款待,此即让众生为自己而被杀,这便不是三净肉。不能完全吃素的人,可以暂时吃这种肉,或到街上买现成已被宰杀了牲畜禽类等的肉。
谢琰低声道:“正纲,正纲,快点怼王国宝。”眼看薛正纲把话语权抢了,又引领全场瞩目,正是最佳的时机呀,不由得焦虑起来。
薛正纲看他那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表情,就差喊一嗓子:“灯光师、摄影师准备就绪了吗?”
他咳嗽一声,众人的目光又投了过来。就连一直不这么说话的谢道韫都投来注视,对这个年轻人的哲学观尤为嘉许。
薛正纲道:“其实谢相与法显大师的观点,晚辈都是认同的。人既顺应天命,也该明白‘死而不亡者寿’。例如谢相自身负国家重任以来,治理得井井有条。上而报国家,下能兴宗族,谢相本隐居东山陶冶情操,却为天下人出山入仕,实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晚辈此时已可想到,千百年后,岁月流转,人们谈论起先贤,仍会竖起大拇指称赞谢相。”
谢安仍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笑道:“小友善辩,无双无对,可如此称赞老夫,未免太过了,亦有吹捧之嫌呀。”
薛正纲心想:你才是鳝变的。
想到后世某火爆的直播平台,那条滑溜溜的黄鳝游呀游呀进了那啥子穴道里,不禁打了个寒噤,强笑道:“晚辈向来是有一说一的,不会过誉,亦不会毁人。”
说着话锋一转,不屑地望了王国宝一眼,薛正纲淡淡地道:“至于有些人就不同了,老而不死是为贼。心术不正,谄媚卑贱,恬不知耻,人面狗心!”
王国宝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咬牙切齿,怒视着他,恨道:“臭小子,你在说谁?”
“我谁也没有说呀。”薛正纲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两手一摊,目露惊奇之色。
谢琰、张玄等人均是暗自偷笑,“人面狗心”一词,便是来自江左之士对王国宝、王忱两兄弟的评价。
王国宝相貌虽然出众,却是个愚蠢之辈,王忱长得丑陋,肚子里却是满腹才气,名士的派头也在兄长王国宝之上,故一个“人面狗心”,一个“狗面人心”。
谢琰意味深长地道:“国宝,这位薛兄弟只是在阐述道理,你可不要自己把自己代入进去呀。”
“瑗度,这人呐,也是知道见贤思齐的,万一国宝就等着见贤思齐,效仿一下呢?”
王凝之适时地补了一刀。
“那也有理。”谢琰大笑三声,对薛正纲也感到顺眼了许多。
王国宝只气得牙痒痒的,虽说清谈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胸膛不住地起伏,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薛正纲,好似要生吞了他一般。
薛正纲心叫不好,他妈的,寄人篱下的感觉真不好受,不听谢琰的话吧,得罪上司,听他的吧,又得罪了另一个大集团的马前卒,夹缝中生存,最是无奈。他祸水东引地道:“不妨有明公解释一遍给王公听吧?”
谢琰很是受用,接过话茬,笑道:“国宝,做人呐,该老实就该老实,夹着尾巴做人,不要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年纪小学不好也就算了,年纪大了还不改正,临老了可就是‘贼’了,哈哈!”
王国宝看着眼前的谢玄兄弟、王凝之、张玄,这些人分别是自己的大舅子、小舅子、连襟、好友,至于薛正纲不过是一个讨人厌的贱婢而已,他气得牙痒痒的,深知自己在朝野树敌太多,暗想:“倘若当日谢老头肯放权给我,如何会想到会有今日之事?”
正要发作,王国宝身后的一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左仆射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勿惹众怒。”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人,英俊的脸庞略显苍白,丹凤眼极为狭长,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此人叫作黄孝昌,是王国宝的首席幕僚,有“毒军师”之称。
王国宝低声道:“孝昌,该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要想对付您,应付不过来的。”
黄孝昌瞥了一眼薛正纲,寒声道:“这人的清谈水平,犹在左仆射之上。”
王国宝咬牙切齿:“那就先走吧,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说罢,拂袖而去。
谢琰兀自大笑:“你瞧瞧,人面狗心,辩不过就走了。”
谢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沉声道:“瑗度,你还不闭嘴?王国宝虽是蠢才,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背后做些什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瑗度,有时候你真要跟二叔多学学。”
“大哥教训的是。”
谢琰抿紧了嘴,如今的谢氏中主要的掌权者便是谢安和谢玄,谢安居于朝廷,谢玄位列方镇,一内一外,配合得当,所看到的布局也非自己所能企及,只能乖乖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