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袭人 第7章
作者:张亦峥,黄平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杜鹃又想起,最后一次姥爷来家时,有天喝酒喝到很晚,让母亲再给他炒个菜。

  母亲没理他。他便撒起酒疯:“你个死女子,就是个赔钱货。本想收个大彩礼,留

  来留去砸在了手上。真是造孽呀!白搭上一个,还白送了一个!别当我瞎,啥都不

  知道。就一个破烂货。我心里亮堂着呢。”母亲气得又哭又叫:“他爹!赶这老

  滚蛋!”父亲冲过去一把掐住姥爷的脖子。吓得她叫起来,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暴怒,

  甚至稍一使劲,就会拧断了姥爷的脖子。父亲竟会有如此凶狠低沉的声音:“现在就

  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把钱,扔在姥爷的身上。姥爷本来吓

  坏了,但看到父亲扔过来散落在地上的钞票,忙趴在地上捡拾起钱来。嘴里还不停

  地说:“我走,就走。”捡完钱,把那个破褡裢撂在肩膀上向门外走。走到门口又站住

  了:“你让我今晚住哪儿啊?”父亲冷冷地说:“不是给你钱了吗?火车站、小旅店,

  你爱住哪儿就住哪儿。”从那以后,姥爷再也没有来过。

  就在杜鹃几乎忘记她还有这样一个撅着小辫的姥爷时,去年的某一天,姥爷突

  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里。没等她问,姥爷却先声夺人:“要是报告有人贪污了,我能

  不能领到赏钱?”杜鹃说:“那是纪委和检察院的事,不归我管。”姥爷固执地说:

  “记者不是什么都管吗?县太爷见了记者都赔着笑脸呢。村里通电那天,来了一帮记

  者,县太爷忙前忙后陪着呢。记者还问我话,说村里来电了我高不高兴。我说这些年

  东方一直红着,可就是不见太阳升。盼来盼去,总算盼来太阳升了。当时记者就说这

  老乡真啥墨呢!”杜鹃说:“是真幽默吧。”姥爷说:“对,就是这词儿。”杜鹃又说:

  “你咋知道我当记者了,咋找到这儿来了?”姥爷说:“村里人说的呗。你姥爷鼻子下

  面有嘴,啥地方找不到?”杜鹃说:“等下我领你回家。”姥爷说:“不去家里了。”杜

  鹃想,莫非姥爷还记着父亲的狠话?姥爷却说:“我孙女呀,你是不知道,你姥爷如

  今也是大忙人呢,等空闲了再去吧。”杜鹃说:“你有什么好忙的?忙着举报谁呢?你

  真的举报了,记者可以去调查,但你是没有赏钱的。”姥爷很不以为然说:“那还举报

  个啥?人得罪了,又没捞着赏钱,不划算。”临走时,见桌子上有半盒杜鹃的名片,

  就说:“这是你的明信片呀,姥爷拿一张,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孙女也是记者。谁惹

  着我了,有孙女撑着。”

  杜鹃把这些讲给兰翎听的时候,兰翎把着方向盘笑了:“这老头,真把自己当个

  人物了呢。”

  车窗外,是城市里的工地,也是建筑中的城市。那一年,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大

  工地。到处都像农村种地一样地种房子。各式各样的房子就像是雨后春笋,哗哗地生

  长,一眨眼的工夫就长出多老高。比庄稼长得可快得多,也高得多,比树木高得多,

  比先前种的房子也高得多。一片一片的遮云蔽日。

  兰翎说:“你还想接着找吗?都好几天了。理万机还催我交稿呢。我可不能再陪

  你瞎转了,一点都不靠谱。”

  杜鹃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有辆破车吗?我有车还会让你当司机。”

  兰翎说:“破车?这可是凌志。你家破车好几十万?”

  杜鹃赶忙顺着她说:“行啦,知道你先生是个款爷,舍得往你这如花似玉的太太

  身上贴钱。要不跟你先生说说,他人脉广,说不定还真能给我找着黑娃。”

  兰翎却变了脸色:“你给我打住。你不是在提醒我,我家那位养过一帮打手吧?

  告诉你说,这些年好不容易把他扳到了正道上,不再搞拆迁,不再打打杀杀,做起了

  正经生意。我可不想让他和过去还有任何联系。”

  杜鹃无意之中碰到了兰翎的疼处,便抱歉说:“我这不是有病乱投医嘛。冒犯了

  兰大记者,可千万多多原谅。”说着拍拍兰翎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

  兰翎沉着脸说:“知道你是无意的。”说着狠踩了一脚油门。

  两个人都沉默了。

  就在两人开着凌志满世界找黑娃时,黑娃正坐在他们刚刚路过的一个小餐馆里。

  黑娃是杜鹃姥爷村里的村民。当年,他爸在村里插队时,黑娃还没有显示出他后来的

  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后,他能成为村里组织的工程队

  队长。其实所谓队长,说成是包工头更准确。而黑娃也的确是一身包工头的打扮。黑

  不拉叽的羽绒服敞着怀,里面是件皱皱巴巴的廉价西服。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满

  是灰尘的旧皮鞋。这身装束正适合坐在这样的小店里。

  因为已经过了饭口,店里没什么人了,连那个服务员也用手掌支着腮帮子,把

  胳臂肘撑在桌子上瞌睡起来。桌上两盘菜,一个青椒土豆丝,一个鱼香肉丝。还有

  几个喝空了的啤酒瓶子。坐在黑娃对面的那个人,比黑娃年轻许多,脸色也比黑娃白

  净许多,但那块比口杯还大的褐色胎记让人看了很不舒服。也是黑色羽绒服,但里

  面是一件天蓝色的工作服,领口黑乎乎的。捏着酒盅的手指头,特别是指甲也是黑乎

  乎的。他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连吃带喝,好像并没有把黑娃放在眼里。倒是黑娃紧着巴

  结他,劝吃劝喝,一口一个满仓,叫得比叫爹还亲,时不时还给他递上烟卷来。那个

  被叫作满仓的年轻人,却流露出一种很不屑的样子说:“你们不是抱着何小辫的大腿

  吗?怎么现在又想起找我啦?”

  黑娃赔着笑说:“咱不都一个村里的吗,人不亲土还亲哩,你好歹帮帮,大家都

  会念你的好哩。”

  满仓不阴不阳说:“找何小辫呀。看把他能的。”

  黑娃怅怅说:“何小辫走了好些天哩。”

  满仓问:“走哪儿去了?”

  黑娃不得不直接说:“死了。”

  “死了?”看得出满仓很是惊讶,随后就是一句,“该死。”

  黑娃知道,当他把这个消息释放给满仓时,满仓不光是幸灾乐祸,还有一种满

  意,因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搭上吴北上了。而搭上吴北上就意味着能搭上赚钱的

  特别快车。

  满仓是他们一个村的。只是杜晓轩在村里时满仓还是很小的小娃儿。满仓父亲

  打柴摔死了。母亲就走了道。满仓是他爷爷带大的。满仓打小就偷,先是掰人家地里

  的玉茭。大了就到镇上偷人家洋马(就是自行车)。再大就学会了推牌九,耍钱。有

  一回输了人家一千多。年关债主来讨债。他没钱,就去邻村偷了一头牛去顶账。债主

  牵着牛还没等走到集上卖,丢牛的人家就追上来牵回了牛。债主再去找他,这小子早

  就没了影。家也不回了,他爷爷也不要他了。前两年,村上有人去北京见着他了。说

  是成了修理汽车的师傅。村里人不明白,一个贼娃子咋就成了修车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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