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又跌坐到那张铁床上。他是真怕了:“我真没杀他。我是说过,我要整死他。
但这不是真的。你不知道,我爹是横死,打柴,跌到几十丈深的沟里,摔死了。脑浆
子淌了一地。打那以后,我见血就晕。我要是敢杀他,早把自己先吓死了。”说着,
满仓为自己的烂命哭起来,“我是****,是人渣。打小我就偷,大了不光嫖,还赌。
可我没胆杀人。知道吗?我爹死后,我妈心有多狠,声都没吱一声就走道了。好像我
不是她亲生的。我恨她,四下里去寻。好不容易找见她时,我又下不去手了。只往我
妈走了道的那家屋里,撇了块半截砖,也就砸碎了一块玻璃……”
满仓越说越伤心,已然泣不成声。
中年人无声地坐着,好久才说:“我信你没胆杀人。”
这话来得太突然,满仓的哭泣戛然而止,扬起冷汗、泪水搅得一塌糊涂的脸:
“你真信我?”
中年人点点头:“我信。还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满仓混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你咋知道?”
中年人说:“听说过知青吗?”
满仓仍然疑惑地望着他:“我听村里老辈人说过。我村就来过。后来都走了。”
中年人说:“我就是当年的知青。就在你们村下乡。何小辫是我丈人。”
满仓更是吃惊不小:“你真在我村里停过?”
中年人也就是杜晓轩点着头:“我找你就是要听你把事情说清楚。实话实说。”
满仓也点着头:“我实话实说。”
杜晓轩说:“酒店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戴眼镜的人是谁?”
满仓说:“他叫吴小北。他爸也在我村里当过知青。”
杜晓轩不动声色:“你这胳臂是怎么弄的?”
满仓想了一下:“让门给挤了。”
杜晓轩冷冷地说:“门够劲儿。再说说那个吴小北,是你朋友?”
满仓的怒火冲出了胸膛:“狗屁朋友!当年,我是看守所的常客。连那里的看守
见了我都说:‘小子,又回来找饭辙啦。’在那里面,只要给钱,就没我不能办的事。
吴小北有钱,老求我给他弄吃的,弄抽的。还算把我当朋友。要是没我罩着他,他那
小屁股早就开几瓣了。”
杜晓轩有点意外,问:“那个吴小北也进过看守所?”
满仓很不忿地说:“他咋就不能进?看守所又不是专门为我盖的。当年,这个吴
小北非要睡大富豪酒吧的一女歌手,人家不跟他走,他一酒瓶就花了人家的脸。要不
是他爹是个大官,有几个钱,私了了,他小子早去新疆大狱里,喝西北风了。”
杜晓轩饶有兴致听他说,还不时做些注脚:“所以,他才让他爸给你揽工程拿
回扣?”
满仓把头摇个不停:“回扣都让这小子拿去了。我也就是一条他的狗,啃上几口
他吃剩下的骨头罢了。”
杜晓轩站起来:“你肯定知道,像条狗的滋味不好受。可要是不像条狗,就得好
好做个人,走正道。”说完,就要往外走。
走正道?满仓心里说,站着说话你不腰疼。都唱高调,专拣好听的说。想着,
恨不得等不及开门,就把他推出去。
但杜晓轩却站住了,转过头来,看看他的胳臂,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摸出一沓
钱:“就这些。几百块。拿去看看你的胳臂,要是弄不好残了,你这辈子可就真完
了。”说完把钱塞到满仓那只好手里。
满仓僵在那里。杜晓轩才拉开门。就在这时,满仓才颤巍巍说:“你先别走。我
还有话要说。”
杜晓轩有些奇怪,看着他,没说话。
满仓垫上两步关上门:“我跟你说个事。”
两个人又面对着坐下,满仓的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
杜晓轩耐心地坐在那个破沙发上,静静等他说下去。
满仓也不去抹那些眼泪,说:“从来也没人信我的话。也没人真心对我好过。按
村里的辈分,我叫你声叔吧。我要跟你说的事,可能对你没啥用,但我没跟第二个人
说过。”
杜晓轩信任地点着头。
满仓说:“你丈人撬了我的活儿,我恨他,但吴小北比我更恨他。他让我跟踪你
丈人。结果,我发现你丈人不住在工地,而是住在一个小旅店包房。有一回我还看见
你丈人在小店外边抽黑娃嘴巴,边骂:‘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睡!’”
杜晓轩认真地听,还插话:“吴小北为什么更恨我丈人?”
满仓说:“一开始,我以为是你丈人直接找了吴小北他爹,打了隔山炮,挡了他
的财路,他不能从中抽大头了。后来才知道,满不是这回事。有一回喝酒闲聊,吴小
北说秃噜了,说他爸在你丈人手里有把柄,所以工程就都给了你丈人。”
杜晓轩说:“吴小北说是什么把柄了吗?”
满仓说:“没说。好像他也不清楚。不知道。”
杜晓轩说:“还有别的吗?”
满仓犹豫着,但还是说了:“吴小北让我偷了一辆旧拉达,顶着雷偷这种破车,
十有**不是去干什么好事。”说完满仓如释重负。
杜晓轩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满仓奇怪地望着杜晓轩,看来,他对有人对他致谢已经很不习惯了,大概也没
人谢过他,真有人谢他,他却憨笑着,有些难为情了。
杜晓轩说:“你这有纸笔吗?”
满仓收了脸上的笑容,紧张起来:“还要写下来?录口供?”
杜晓轩笑了:“你当我是警察?我是要让你记个电话,再有了难处,可以给我打
电话。不一定能帮上你,但也许能给你个什么建议之类的。”
满仓这才放松下来:“不用纸笔,耍钱的人,干别的不行,记数字,过目不忘。”
杜晓轩的脸又沉下来:“给你留电话,是让你走正道,你不拿自己当人,谁也救
不了你。神仙也不行。”
满仓说:“我就是摊烂泥,你非要往墙上扶。这辈子就这样了。活一天算是赚一
天吧。猪圈睡过,酒店也住过。没辙了,就犯个不大不小的案子,跑看守所里猫个
冬。北京的冬天真受罪呀。”
杜晓轩说:“你还不是坏到骨子里的人。想做人,就别干见不得光的事。”说完告
诉了满仓他的电话。
满仓低下头说:“叔,我记下了。”
杜晓轩说:“真记住了?”
满仓说:“你要是这辈子都用这个号,我就能记它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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