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器械护士的周慧,头一次上手术台,主刀的就是荀子规。那时,她还没有
经验,心扑通扑通跳。这时,荀子规很郑重地看了她一眼,说来也怪,她就在他那从
容不迫的目光里镇定下来,而这种目光,虽然在手术的整个期间再也没有光顾她,但
她却能从他接过她递上的手术刀过程里,感受到来自他的鼓舞和安慰。人就是这么古
怪,有时候,一个目光,一个动作,就能完成多少语言也不能替代的交流,而交流的
两个人彼此还是陌生人。那次手术下来,周慧觉得最大的收获是,再上手术台她不会
紧张了。
荀子规把一杯咖啡递给周慧,说:“对不起,看门帘没放下来,我就进来了。”
周慧和那个小护士都笑起来:“没事,荀大夫真客气。”
说着话,荀子规看到了罐头瓶里插着的野花,说:“英雄又给你送花来啦?”
周慧羞涩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嘴角却没能掩饰住幸福的笑容。
荀子规看在眼里,说:“咖啡白天喝喝还行。晚上可别喝。”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这时,小护士悄声说:“荀大夫不高兴了。”
周慧说:“他为什么不高兴了?你怎么知道的?”
小护士说:“你看不出来吗?我都看出来了。他老早就爱上你了。”
周慧轻轻捶了小护士一下,嗔怪道:“别瞎说。人家是有名的一把刀,我就一个
什么都不懂的小护士……”
小护士护着自己的小脑袋:“我们都早就看出来了,就你一人没感觉。你不想想,
他怎么不给我送咖啡……”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怎么还会这么清晰?清晰得让她挥之,都久久不去。
那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吴北上凑过来,想和她亲热,但她推开了
他,是她第一次拒绝了他。
吴北上说:“怎么了你?”
周慧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他剪到了动脉上。”
吴北上说:“你是说荀子规?”
周慧也不知道,她是给吴北上,还是给自己解释:“他是要做整体切除,才碰到
了动脉上。”
吴北上说:“应该说出来。”
周慧无限惋惜地说:“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外科医生。这只是个意外,谁都可能
出错。你吴北上就没出过错吗?你在对越反击战的时候,就没出过错吗?”
吴北上把周慧扔在家里,自己去了医院。轻伤的早就出院了。重伤的其实没几
个。而且,这些人这些天也恢复得挺不错。脸色都红润了,虽说还不能下地,但精神
都不错。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想象着,商讨着工地该怎么赔偿他们的损失。好在医
院把他们都安排在一间病房里,他们的高声大嗓才没有讨来太多的白眼。
吴北上是不会在意他们高声说话的。一个有过在枪炮声里说话经历的人,还会
在意几个农民工大声说话吗?所以,当他在这个夜晚,在这个病房里,来看望、问候
他们,他们就真的感觉这个当年他们村的知青,虽说做了个官,但还算是平易,还算
是讲交情讲义气。他们在医院的所有费用,吴北上已经让公司财务给料理了,为了让
他们吃好,早点恢复,吴北上派了专人打理,每餐都给他们酱肉、骨头、烧鸡、烤鸭
之类的招呼。一个个红光满面。看得出他们很享受医院的生活。吴北上跟每个人都打
了招呼,问候了伤情,才坐到黑娃床边的一张小凳上。
黑娃折了三条肋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他不像其他民工那样,没心没肺,
有吃有喝就成。他一脸的愁容。
吴北上拉过黑娃的手,很亲切地说:“怎么还是愁眉苦脸的?不是跟你说了吗?
养伤期间,所有费用都由公司承担,并给每个人计工时。再开工,一分钱也不会少你
们的。”
黑娃说:“我知道。吴总为我们争取了能得到的最大利益。你救了我的命,还为
我们操心。你对我们的好处,谁要是忘了,那就真不是人了。”
吴北上说:“那你怎么还心事重重?胡思乱想些啥呢?”
黑娃瞥了一眼其他民工,低声说:“吴总,我能和你去外面说吗?”
吴北上看看黑娃,说:“你能下地了吗?要不要紧?”
黑娃说:“下地没事。又不走远。”
两个人来到走廊。走廊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黑娃说:“你能先借我点钱吗?”
吴北上一愣,说:“没问题。可是你要钱干什么呢?”
黑娃难为情地说:“上次在你办公室,我没说实话。”
吴北上显得很宽容的样子:“我知道。我也知道,有一天你会跟我说实话。”
吴北上的这句话,让黑娃很感动。黑娃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小辫自从拿了工程,就觉得自己功劳大大的,脾气自然也大了许多。他就不
再住在工地的活动板房子里了。他让黑娃在一个小旅店里给他包了房。他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黑娃都不知道。黑娃自然也就没去给他结过房钱。这回工地出了这么大的
事故上了电视,第二天,老板娘就跑到了医院,找黑娃结账。
吴北上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说?还有
什么事瞒着我?”
黑娃的声音颤抖起来:“还有,何小辫和老板娘有一腿。”
吴北上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怕的?”
黑娃说:“我,我和老板娘也有一腿。”
吴北上用厌恶的目光上上下下扫射着猥琐的黑娃,心里有了某种不安:“那个旅
店在哪儿?我去给你结账。”
黑娃睁大了眼睛:“你亲自去?”
吴北上打算结束这个谈话:“别废话。尽他妈添乱。”
吴北上打了个的士,直接去了黑娃说的那个南城的城乡接合部。快到的时候,
他打发了司机,一个人在那条昏暗的小街上匆匆走着。小街原来的柏油路面,被拉
渣土的载重汽车碾压得支离破碎。遗落在上面的渣土让不知何时下的春雨一浇,就和
泥泞的乡间土路没太大差别了。街的两旁,好些店铺已经搬的搬,空的空了。还在
坚守的几家店铺,在这个夜晚的细雨中缩瑟着。这条肮脏破败的小街,萧条是显而易
见的。
吴北上一眼就辨出了那个小旅店。门口的一支水银灯,在这个夜晚闪亮着冷冷的
光,还在顽强地招徕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城市游魂。门口就是个柜台,柜台里坐着个女
人,算得上是个半老徐娘。头发焗成了黄褐色,抹得血红的嘴唇闭着,那是因为嘴角
插着支半截烟卷。不吸,却让那烟头冒着缕缕青烟。显然,这就黑娃说的那个老板娘。
吴北上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
老板娘毫无掩饰的目光放荡地在吴北上的脸上、身上游走:“黑娃工程队里还有
你这样的男人?你是他雇的技术员吧?”
吴北上掏出钱夹,随她问,却不搭茬:“多少钱?结账。我要把他留下的东西
拿走。”
老板娘却不着急,也许是许久才来这一个客人,她不想轻易就放走一个可以消
遣的乐子:“听说这个何小辫是让车撞死的?是黑娃让你来结账的?”边说边冲吴北
上打着飞眼。
吴北上看也不看,不耐烦说:“快点结账。”
老板娘实在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个春夜里的游戏:“大哥你急啥呢?跟你说吧,
早有人给结了呢。这死鬼,人缘还真不错。”
吴北上问:“那屋里留下的东西呢?”
老板娘说:“都是些破烂儿。那死鬼能留下值钱的东西?”
这大大出乎吴北上的意料:有人在他之前结清了何小辫的房钱,并清理了他遗
留的东西。会是谁呢?他问:“结账的人长什么样?”
老板娘显得爱莫能助:“哟……我哪儿知道呀?那人来结账时,我不在。是店里
雇的阿静办的。”
吴北上问:“阿静呢?”
老板娘说:“没啥生意,就回老家了。”
吴北上:“她老家在哪儿?”
老板娘一笑:“我哪儿知道呀?她说是湖北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再说了,像她
这种捎带着再干点别的事的女孩儿,嘴里有实话吗?”
吴北上想发火,但想一想,有用吗?就忍住了。转身就走。
老板娘在他身后浪声浪气:“不喝点水儿,坐坐吗?急着回去干啥呢?难不成有
人等着你?回去告诉黑娃,我还给他留着地方呢?”
吴北上站住了,但没回头:“留着什么地方?”
老板娘浪声大笑:“还用说那么清楚吗?当然是个大床。”
吴北上快步离去。走在那黑黢黢的小街上,吴北上满腹狐疑,苦苦思索,这个
人会是谁呢?这个人怎么知道何小辫住在这儿?还拿走了何小辫留下的东西。他要
干什么?吴北上的眼前浮现出何小辫那张邪恶的脸,又一次对他说:“你媳妇知道这
些事吗?我要是把你的这些丑事说给你媳妇……说给我孙女,让我孙女再给你写个文
章……我手里有证据,有你和别的女人的照片……还有你贪钱的账单……”
想到这里,吴北上浑身打了个冷战。
记者们差不多都去外面跑新闻了。
记者部里没几个人,看起来比较冷清。杜鹃坐在她的电脑前。她要看一看李建
民的背景资料。在百度输入建行经理李建民几个字,屏幕上就出现几千条关于李建民
的消息。最上面的消息是一天前的。这一页差不多都是说他失踪的事。再就是有关他
失踪的推测。杜鹃用鼠标翻看下一页,有一条消息的标题立即吸引了她:从信贷员到
行长,李建民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这是兰翎好几年前就采写的一篇人物专访。介绍
李建民一步一个脚印,完成他从最基层的信贷员到支行行长的蜕变。文章说作为大型
国有控股商业银行,建行在发挥传统优势、服务国家基础设施建设的同时,李建民在
服务模式、产品、合作平台搭建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探索和创新,成效显著。文章
举例说,郊区有个大型建材市场,聚集了上千家小微企业商户。由于贷款需求分散、
数目不大,且无法提供担保,一些商户资金链紧张、业务发展受限。针对这种情况,
李建民的支行通过“聚融贷”产品,使商户“抱团取暖”,摆脱单打独拼的局面。商
户之间联合起来,通过互相担保、共同融资,贷款后,业务规模普遍翻了一番。使银
行业务得到提速发展,实现了银企双赢。兰翎给予李建民高度评价。
杜鹃继续浏览下面的文字,有一篇文字说,李建民1952年生,虽年近半百,却
永葆青春,下面是一堆更肉麻的文字,捧他是领导干部身先士卒,吃苦在前,享乐在
后的楷模。杜鹃没有看完,就换了另一篇文字。哪曾想,这个文字说得更直接,说他
是建行系统无绯闻、无举报,前程无可限量的优秀干部。
杜鹃再去查找,有关李建民的资料,除了这次神秘失踪,几乎都是正面报道。
很难让杜鹃就这些报道对他的神秘失踪做出一个性质上的判断。因为,这两天的调
查,有两个疑问总在她脑海里翻滚,困扰着她。一个是李建民与他的车同时失踪。后
来车找到了,车上还有血迹,人却不知所踪。杜鹃去过现场,那是在三环路的一个立
交桥下,人来人往。虽说是半夜时分,但还有人在此支起锅灶,现炒现卖,专门为出
租车司机提供消夜。生意能做到天明。如果李建民被绑架了,绑匪将他带走,应该把
带有血迹的车丢弃在越边远越僻静的地方越好,不该将车丢在这个热闹的地方。这就
让杜鹃感觉,有故意留下线索之嫌。让人们很快就能发现,并做出似乎是被绑架的判
断,至少会做出是否被绑架的猜疑。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布下这个**阵,布
阵的人要达到什么目的?或者要掩饰什么呢?杜鹃百思不得其解。二是,杜鹃去过民
政部门,查阅了李建民与妻子协议离婚文件。奇怪的是,其妻自愿放弃全部财产,只
要求享有女儿的监护权和抚养权。如此,其妻几乎就是净身出户了。这与李建民的司
机小武对她的描述出入太大。通常离婚,男方净身出户的情况更多一些。何况,一个
刁蛮的女人,哪儿能不爱钱财?尤其是移民澳洲,无论是投亲靠友,还是别的什么
渠道,都离不开金钱的支撑,她怎么会放弃财产的争夺呢?只有一种情况下,她有
了足够多的钱财,无须也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去分那可有可无的一点表面上的财产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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