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袭人 第52章
作者:张亦峥,黄平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周慧冷冷一笑说:“有这么大胆?你太小看你儿子了。那年,就因为我反对他过

  早谈女朋友,他就勒死了我的猫。多狠的心,多毒的手。你这做爹的还给他打掩护。

  今天简直就是当年的重演。只是这回是人不是猫了,就收不了场了。我参加了抢救,

  当时我就想,这些肇事逃逸的就是丧尽天良的人,抓住都该枪毙。没想到哇,就是我

  儿子,造孽呀!是我?是儿子?还是你?小北能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就是因为有你这

  个满嘴谎话连篇的爹。”

  吴北上的脸阴沉得可怕:“我是什么人,不劳你来评判。你以为给受害者家属拿

  钱,就能轻判你儿子?”

  周慧的语气缓和下来:“不管能不能轻判,我们总该去试试呀。”

  吴北上断然说:“去试试?试试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

  周慧缓过之后,便直捣吴北上的要害之处:“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怕与受害

  者家属见面?难道你的自尊心比你儿子的自由还重要?即使他们不肯谅解,但我们最

  起码也该替儿子道个歉,表示我们做家长的态度。孩子不懂事,大人也混蛋?”周慧

  说完拦了个出租,独自坐上,走了。

  吴北上知道,周慧想做的事,拦也是白拦,就随她去。他能做的就是祈祷上帝,

  他与何水儿的陈年旧账不要被周慧翻弄出来。可是上帝却没在他身边,就不会去管这

  个闲事了。

  杜鹃是在班上接到周慧电话的。这让她十分意外。她猜不着周慧约她干什么。

  自从母亲跟她讲述了当年,讲述了她和吴北上的恋情真相后,她生父吴北上的形象在

  她心头坍塌了,像是一座雄伟的城门,訇然倒塌,塌得一塌糊涂,不过是一堆布满尘

  埃的废砖烂瓦。这就是生了她,却把她和她的母亲当成一块抹布,用过就随手抛到哪

  个犄角旮旯的生父。如果仅仅如此,不过是喜新厌旧,而这个生父却变本加厉,颠倒

  黑白,百般诋毁代他受过的养父。恩将仇报的生父就是个小人。她不知道,他的妻子

  周慧的造访是不是和生父有关,如果是,她要不要把他玩弄兰翎的事告诉她?

  周慧约杜鹃见面的地方就是报社门口的那家咖啡馆。下午四点来钟,店里最清

  静的时候,没什么客人,杜鹃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周慧。看上去她的气色灰暗,

  心事重重。周慧也看见了杜鹃,站起身说:“贸然约你见面谈谈,真是抱歉。”

  杜鹃说:“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两个人坐下后,周慧叫了两杯拿铁。两人都沉默了,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用眼神的交流和猜谜。杜鹃明显感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和她印

  象中那个高傲的护士长判若两人。在这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写满了忧伤、疲惫和憔悴。

  深黑的眼眶看得出,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充分的睡眠了,而眼角那些细细的皱褶,她

  已经不再刻意掩饰,就让它们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仿佛是让杜鹃看够了,她才打破

  了沉默:“我想约你谈谈,我儿子撞死你姥爷的赔偿问题。这个事本该和你的父母谈,

  可是我怕他们会拒绝我。而我们总算是见过面。”周慧断断续续说着她的来意,声音

  里流露出歉意和无助,“我知道,我儿子撞了人又逃逸,是不可饶恕的。可我毕竟是

  他的母亲,我只希望你能做做你父母的工作,接受我们的赔偿。只要能减轻我儿子的

  罪责缩短他的刑期,我答应你们提出的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的都答应。”

  杜鹃注意到周慧的眼睛里浸透了泪水,她只是克制着才没让泪水淌出来。她静

  静地听着这个母亲的诉说,那微微颤抖的声音让她心中生出了几分同情。她没有想

  到,周慧这样高傲的女人也会开口求人。她默默递给周慧几张纸巾。周慧接过纸巾扭

  过脸去。她知道这个女人是怕自己哭出声来。

  等她平静下来,杜鹃才说:“周护士长,我会尽力去做父母的工作。但我母亲恐

  怕很难宽恕你的儿子。”杜鹃本想告诉她,当年是你的丈夫摒弃了我们母女才娶了

  你,现在你儿子又撞死了我们的亲人后逃逸,你让我们怎么原谅他?怎么原谅你的丈

  夫?可是,她看到周慧那张憔悴的脸,脸上那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

  回去。她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再在她的伤口上撒把盐了。杜鹃便说:“我母亲是姥爷

  一手拉扯大的。一个农村的穷苦男人又当爹又当娘容易吗?”

  周慧眼睛里的感激色彩便慢慢让位于失望,但她还是说:“我能理解。不管结果

  如何,我还是感谢你能见我,能听我诉说。我想请你向你的父母转达我的歉意。”

  周慧告辞走了。杜鹃望着她那蹒跚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哭的

  感觉,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兰翎服药后在医院抢救的情景。兰翎躺在病床上那失去血色

  的脸又幻化成周慧那憔悴的脸,既而,他又看到了变得越来越模糊的闻新的脸。闻新

  已经走了多日,虽然常有短信给她,但却从未说过何时回来。自从她从王富贵的嘴里

  知道了闻新赌钱的事,她心里就生出了几分失望,她也问过自己,这个男人是不是可

  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只有弄清他瞒着她干的一切,她才能给自己一个不偏不倚的答

  案。可这个男人在哪儿呢?她不知道。

  猴子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先是眨巴了几下眼睛,逐渐适应了外面明晃晃的阳光

  后,才四下踅摸起来,没转一圈就看到了抱着膀子靠在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车门上的王

  富贵。两个人都发现了对方,但谁也没跟谁说话。等猴子走到跟前,两个人几乎是同

  时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飞快地驶离看守所好大一截,猴子才说:“是老板让你来的吧?”

  王富贵望了一眼后视镜,看到的是一张似乎更加阴险的脸,但现在的王富贵似

  乎有了底气,不卑不亢:“宇文总裁说,让你回去就去见他。”

  猴子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我不在这几天店里没出什么事吧?”

  王富贵似笑非笑反问道:“你还盼着店里出什么事?就你这事还不够吗?为了捞

  你出来,总裁三天两头请人吃饭,钱可没少花。”

  猴子没有回话,王富贵再看这小子,头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睡

  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猴子走进宇文关山的办公室时,已经洗过

  澡,换了一件美国arnoldpalmer花雨伞衬衣。

  这个品牌别人穿上,便流露出一种小资的浪漫情怀,但穿在他身上却不伦不

  类,让人感到有几分滑稽。好在宇文关山不是讲求穿戴的时尚人士,见到猴子,忙从

  大班台后面绕到他跟前,有点夸张,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说:“看来在看

  守所,倒是把你养胖了嘛。在里面住几天挺好。”

  猴子显出不安的神色说:“出了这样的事,让您担心了。”

  宇文关山说:“别站着说了。这不是在看守所了。坐下说。”说着他自己先靠在沙

  发里。猴子这才毕恭毕敬把屁股嵌在宇文关山对面的小沙发的边儿上。宇文关山说:

  “我不担心你在里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我只是想不大

  明白,你一个平时做事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跟人打架?”

  猴子垂下眼睛,等着宇文关山的训斥。但宇文关山没有顺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而是拐了个弯儿,开了另一个话头说:“就算你把人打了,就算是你的车里拉了个不

  明身份的外国女人,这种事要是放在平时,最多打几个电话,就能把你捞出来。可这

  回怎么就不灵了呢?你在里面,不管是坐监还是提审,有什么异常吗?”

  猴子抬起头,望着宇文关山的眼睛,摇起头来:“进去这些天只提审了两次。都

  是就事说事,问的那些话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也反复想过那天的事情,也觉得

  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明明是那辆车强行并线剐碰了我的车。我并没想同他纠缠。那司

  机先下车拉我的车门,非要我出来说道说道。后来想起来,是那司机故意气我,逼我

  出手。”说到这儿,猴子加重了语气,“总裁,我不是为自己辩解,就是觉得是有人

  给我下套了。”

  宇文关山在一边点着头,似乎是鼓励猴子说下去。猴子这才继续说:“我平时很

  少出门,就是在这酒店里上上下下待着。只有每个周一才开车出去送……”他没有把

  小姐二字说出来,也没有再往下说别的。但宇文关山似乎已经听出了猴子的潜台词,

  就接过来说:“知道你每个周一都会出车送人的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人。”

  猴子没有接话。宇文关山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可这也说不通。即使像你说的一

  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就是要抓你。可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呢?抓你要达到什么目

  的?就是关了你十多天,屁事也没说出什么,不就又放了你吗?再说,这些天酒店里

  也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发生呀?”两个人又都沉默了。过了好大一阵,宇文关山才低

  声跟猴子说:“不管你的怀疑有没有根据,你的疑问是真是假,反正打今儿起,你都

  把这个人给我盯死了。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猴子咬牙切齿说:“知道。总裁放心。跑不了他。”

  宇文关山像是能舒心地喘口长气了,拍拍猴子的手背,真心实意说:“你回来了

  就好。回来真好。有件事还等着你做呢。别人做,我不放心。非你做不可呢。”

  说着,站起身从大班台上的皮包里拿出两沓钱塞给猴子。猴子推辞了一下,宇

  文关山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推来推去,你不显假,就是我假了。”猴子揣着那两

  沓钱,千恩万谢离开宇文关山的办公室。

  区政府的会议室里,江山和几个政府官员分别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两侧。江山

  虽已年届七旬,却精神矍铄,侃侃而谈:“鄙人今次又来内地,承蒙各位领导厚爱,

  一路陪同,收获良多。几次来内地,鄙人已对内地的改革开放有了逐渐深入的认识,

  也就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赞同,也就更想着要为乡梓尽些绵薄之力的念头。我们集团已

  经立项,在这里建一个珠宝大厦。来来回回几次来内地洽谈,与内地已经达成了意

  向。如今已到了中秋,天气也作美,集团便有心邀请各位领导去香港和缅甸考察我们

  的企业和矿山。那会让我们集团蓬荜生辉。此外,我还想邀请一位朋友一同前往。内

  地真是卧虎藏龙,才生出我这位朋友不可多得之大才。”

  招商办主任问:“江先生说的这位朋友是谁呢?莫非是民间人士?”

  江山笑笑说:“英雄不问出处,只问是否能担当重任。他就是你们古玩市场的一

  个古玩店的老板,叫杜晓轩。这个人可不是一般大学名校的书生能同日而语,其远见

  卓识远非一般成功人士能望其项背。改革开放之前,他就能以废品的价格收藏了很

  多珍贵文物。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子承父业,在珠宝文玩方面博学识广。如果我们的

  珠宝大厦顺利建成,我希望他能助我一臂之力,协助我打理生意。这件事也是我们投

  资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在这个新的世纪里,拼的是什么?不光是资金,更是人

  才呀。我不能不遗憾地通告各位领导,直到今天,这位杜晓轩先生还没有明确答复与

  我合作。所以,借今天各位领导都在的良机,说与各位,意在烦请各位为我们搭桥铺

  路,做个善事。就当是给我说个大媒,成就好事,若果事成,容当后报。”

  那几位官员全都笑起来。就有人说:“这个杜晓轩能与江先生合作,也是为改革

  开放出了力气,这个忙我们帮定了。一定要帮你促成这大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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