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皑皑的峰顶,一袭红衣宛似骄阳,在一片白茫茫中燃烧着赤焰。那纤纤十指,在闪亮的琴弦上行云流水地挥舞。男子含情脉脉地盯着面前笑脸盈盈,身着鹅黄衫的女子。那女子正随意着步伐翩翩起舞,指若削葱的小手操纵着洋洋洒洒的白雪。
“阿盏,你不准动。”
女子突然跑到男子身边双手捧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脸上变幻着搞怪的表情。
男子温顺地弹着琴,任由女子的小手在他脸上不安分地摸来摸去。兴许是看着男子一点不受干扰,有些气馁吧,女子嘟着嘴,小脸逼近,索性把手指插进男子如墨的发髻,故意将男子的发髻扯得松散。
“阿凌,你在玩火。”男子摇摇头,无奈地说。
“什么?”
还没等女子反应过来,男子迅速抽出一只手,一把扣住她精巧地下巴,不由分说地俯身吻下去。
琴音持续着悠远地飘荡。天地都定格在这飘雪里红黄交融的身影,而我看的津津有味。两张面孔好像清晰,又好像模糊。我总想走近再走近地看清楚,这明明感觉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怎么也抵达不了。
突然,男子似乎察觉了我的窥视,一抬头,视线射过来。那如星一样的光芒,像是要飞撞过来,我反手一甩,猛地睁开眼。
一场梦而已,我抚抚这跳动得有些异常的心口。奇怪,有什么可怕的呢?
正准备下床,我看见倒在地上的小伙正踉跄着站起来,一只鸟眼有些鼓鼓的。
“小火,你这只眼怎么了?”
结果听了我的话,他晃晃脑袋就飞来啄我的手,扑腾着翅膀。小火叽叽喳喳得,意思大概是雪莲要我去帮忙,店里忙不过来了。
他这一说我才注意到传过来缥缈的琴音,总觉得耳熟。今天出什么幺蛾子了,不是说我只负责技术活么?
梳妆完毕,刚掀开帘子准备进到铺子里,入眼的花花绿绿晃得我头昏,然后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鼻而来。我定神一看,这一群小姑娘正争先恐后地围着铺子,你推我攘的,乱哄哄一片。只有这一声琴音无视纷杂徐缓地流出。
我觉得这围着的肯定是雪莲和馍馍,可是望着这围得滴水不漏的人群,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做仙人得有自知之明不是。
我抱起小火,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坐到铺子对面的茶坊,点了份瓜子和一壶茶,慢悠悠地看着自家门前这番热闹的景象。
谁知这一等就是半天,茶坊的老板殷勤地给我换了一壶又一壶茶水,一碟又一碟瓜子。这是个冷清的地段,结果因为我家生意好,也带动他家的生意,今天他家茶坊难得的满客。
身边的姑娘正春心荡漾地谈论着馍馍那令人垂涎的美色,貌似是个刚出嫁的新妇。唉,祸水!
事后我问过雪莲,馍馍带着面具,未窥全貌,那群女子是怎么被他勾去魂的?雪莲说,最近流行的审美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半张脸就这么招蜂引蝶,让我好生恼恨。
因为玉刻告罄,一群人留恋不舍,满怀失望地离去。馍馍的新衣还没做好,所以他依旧穿着那身红衣。只见他衣衫凌乱,这发髻也被扯散了,想必那群姑娘方才是如狼似虎的。
雪莲正眉开眼笑地数着桌上的碎银,还十分庸俗地用牙咬了咬。看见我悠闲的身影,她也不和我计较,合不拢嘴地唤我过去。
馍馍整理整理衣服,手里抱着一把不加雕饰的七弦琴。这扮相真有几分出尘脱俗的仙气。我不通音律,可是爱听琴音。实话说,馍馍弹得真的很好,比心高气傲的梅栀仙子弹得还好。
馍馍走到我面前说:“可否帮我束个发?”
我瞪大着眼,“自己没长手么?”
“我,不会束发”
“那让雪莲给你束”
我和他熟么?不熟。一个大男子不会束发,可能么?不可能。
“凌凌,今个儿要给漠漠接风洗尘,我去到回味斋买几个菜你就先给漠漠束下发怎么了,反正男子发髻你束的比我还好。”
雪莲掂量掂量,就揣着银子要出门。
“就不能给他束完发再去?”
奇怪,我男子发髻束的比她还好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平日里的发髻不还都是让她给我拾掇的?
“你不饿?”雪莲挑着眉问我。
她一说我才想起自己饿了。也真奇怪,仙人本不用吃东西的,可是进了这凡间之后,入乡随俗,久而久之,竟然一顿不吃饿得慌。
我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个小妖。
“束的难看别赖我身上”
“好”
他竟勾起唇角,眉眼含笑。看着他笑,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手碰上这如绸的墨发,我竟然如鱼得水,一会就束好了。奇怪,我什么时候学会的这门手艺?
正纳闷着,我看见镜中倒映的面孔,神色专注,好像,好像看的是本姑娘我。我透着镜子看他的眼睛,红眸,什么妖是红眸呢?
不由得我脑海里又浮起那个梦,那个男子叫她阿凌,难道是我,可男子是谁?我被自己一瞬间的念头吓到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怎么可能?这眸子都不一个色。
脸上竟浮起发烫的红晕,我尴尬地去揉捏自己的脸蛋,想掩饰这显眼的绯红。我又寻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从大漠而来,你的体温为何这么低,像冰一样。”
“我也不知道,天生的。”
他眼神黯淡下去,莫非这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伤心事?大概这妖出身不好。
又陷入沉默,我正准备脱身离开,馍馍突然搭话道:“那你一株雪凌花,生在极寒之地,为什么体温这么暖?”
“你怎么知道我是株冰凌花?”
我警惕地看着他,他这么知道这?之所以死缠烂打的留下来,正是因为这个么?
“卖玉刻的时候,莲姐拿了一尊冰凌花玉刻,然后她就告诉我了。”馍馍淡淡地说,我舒过一口气。
“什么,她把我给卖了?”
迟钝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除了瑾瑜之类的,凡人是不识仙界里一些玉,只当这是个奇怪的石头而已,所以我一向卖的不贵。也正因为如此,我这几年才没有大富大贵起来。
刻我原身的那块玉原是我从凤兮手里抢来的琅玕玉刻的。我懒得收拾,所以一向由雪莲打理。好,这个见钱眼开的,真要造反不成,连我的玉像也敢卖出去。
“身体的温度是心供应的,虽然我生长在极寒之地,可是冰凌花有一颗坚强而又乐观的心,心是暖的,自然身体也是暖的了。”我得意地自夸道。
听完我的话,他若有所思地问:“那么说,我这心不是温热的?天弃之人,所以,连颗发热的心都不赐我?”
馍馍捂着胸口看我,有些颓废,又有些楚楚可怜。
这下我犯难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生体凉。唯恐他是个脆弱的小妖,我只能安慰着。
“不是不是,心都是热的,刚才是胡诌,你体凉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天地造了你,又怎会弃你呢?”
唉,收留一个玻璃心的小妖,真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