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上官氏会不会大吵大闹？

　　不说的话，上官氏势必继续追问下去，直到曹方旭不厌其烦将事情全盘托出。

　　这几天吵架都是为了鲁斌的事，上官氏亲自替曹方旭拿披风、倒茶，无一不是在示好，给他台阶下，让那些吵闹都过去。他要是不顺坡下驴，未免太不近人情。

　　如果今天又闹僵了，上官氏不松口放鲁斌进来，府里哪一个下人敢迎接鲁斌的到来？

　　曹方旭搜肠刮肚想了很多法子掩饰过去，终于发现纸包不住火，瞒得过一时，总瞒不过一世。鲁斌，曹方旭瞒着世人近二十年，现在是再也瞒不下去了。

　　曹方旭难于启齿，却不得不开口说：“夫人，我懂，你为了曹家操碎了心。夫人，在我说出真相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上官氏已然猜到曹方旭是鲁斌的亲生父亲，而鲁斌则是曹方旭在外的私生子。就这么点事，来龙去脉应该不简单。曹方旭怕她会生气，才会提出答应三件事的要求。

　　曹方旭说：“夫人，你先答应我，我再说。”

　　“老爷和妾身两个人年纪加起来都近百岁，还学年轻人那一套做什么？老爷不说，妾身怎么好答应呢？妾身不会未卜先知，匆忙答应显得太没诚意，老爷，您说是不是？”

　　曹方旭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跟上官氏讨价还价，上官氏那么精明的人，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夫人，为夫提出三件事，倒也简单。第一件事，夫人切莫动怒，夫人说的气大伤身四个字，为夫也送给夫人；第二件事，年轻的时候，谁都会犯错，那时候犯的错，夫人知道了，还望不要揪着不放，不然会影响家庭和睦以及夫妻关系；第三件事，为夫说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上官氏发现曹方旭在朝堂之上，每件国家大事都分析的头头是道，怎么处理自己的私人事情，便常常强人所难？曹方旭要求她不能生气，不能闹事，还不能跟别人诉苦。这三件事，说白了就是三个条件，曹方旭提前讲明条件，不正是说明接下来的谈话不仅会让她生气，还会扯出很多其他事情来。

　　上官氏见惯了风风雨雨，可对于即将知晓自个儿的丈夫在外面搞女人，还搞出一个跟嫡子曹景行一般大的儿子来，这叫她怎能不动怒，怎能不伤心？

　　在知晓事情真相之前，上官氏只能顺着曹方旭的意思来，她轻柔地说：“老爷，妾身答应您。您还饿着吧，要不要妾身叫下人们把早饭摆上，咱们边吃边聊？”

　　边吃边聊，气氛太过轻松，不适宜谈那么严肃的话题。于是，曹方旭拒绝了。“夫人，咱们还是聊完再吃早饭吧，我肚子不怎么饿。”

　　“好，老爷，妾身听您的。”

　　曹方旭觉得回忆过去应该站起来，便起身，以一种沉闷的声音道：“夫人，那件事过了那么多年，有些细节我也记不太清，只能说个大概，你姑且将就着听。”

　　上官氏回道：“老爷，妾身知道时间越久，记忆越不可靠，老爷记得什么就说什么，说多说少都不打紧。”

　　有了上官氏的支持，曹方旭陷入回忆，道：“夫人，那是我们纳征之后，曹家上下都沉浸在要娶新媳妇进门的喜悦中。而我，因即将上战场，有些烦闷。头一次破例，召集了一帮兄弟下馆子。因饭馆里的酒不够烈，我自告奋勇去买酒。在鲁记酒坊里，我初遇一个叫鲁舜华的姑娘。”

　　鲁舜华？客观地说，这名字委实不赖。

　　上官氏道：“老爷，《诗经郑风有女同车》里写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鲁舜华，这个名字真是很有内涵。”

　　上官氏竟会夸赞鲁舜华的名字好听！此举大大出乎曹方旭意料，曹方旭由衷赞叹道：“夫人虚怀若谷，实乃为夫之幸。”

　　上官氏赞叹了一下鲁舜华的名字好听，曹方旭便忙不迭的恭维她心胸开阔。男人啊！

　　“老爷，妾身这都是跟老爷学的。”

　　两人各自恭维了一番，上官氏发问道：“老爷，酒坊里没有男伙计？怎地让一个姑娘去打酒？而且，鲁舜华和鲁记酒坊，同姓一个鲁字，莫非鲁舜华是鲁记酒坊老板的千金？”

　　“夫人绝顶聪明，真是一点就通。没错，鲁舜华，正是鲁记酒坊老板的女儿。说来也巧，那是鲁舜华第一次去酒坊帮忙，我也是第一次去买酒，我不知道怎么买酒，她不知道怎么卖酒，两个人像一对小傻瓜。”

　　上官氏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下来。

　　小傻瓜，好俏皮的形容词，真适合用在陷入热恋的年轻男女身上。上官氏出嫁前，连曹方旭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第一次见面便是洞房花烛夜。而鲁舜华，竟然老早就见过曹方旭。

　　上官氏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明知自己是大家闺秀，她跟曹方旭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证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可她也有年轻的时候，嫁人之前，她偷看《西厢记》，无数次怀春憧憬过未来夫君的样貌，甚至想扮成男装去偶遇曹方旭。但那些想法太不合规矩，于礼不符，她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思想禁锢住双足，始终都不敢去实现心中的想法。

　　而鲁舜华，去鲁记酒坊帮忙，就遇上了人中龙凤的曹方旭。

　　凭什么！

　　鲁舜华凭什么！

　　曹方旭沉浸在回忆中，不曾转头看上官氏，继续道：“我们很傻，买酒的不会买酒，卖酒的不会卖酒，只能在酒坊里闲聊，直到很久后，鲁掌柜才来。舜华……”

　　曹方旭一说出口舜华二字，便觉得不妥。去掉姓氏，直呼舜华二字，简直太过亲昵，他怎么能当着自家夫人的面那么亲热的叫另一个女人？

　　舜华。

　　好亲热的叫法。

　　私下里，曹方旭和鲁舜华见面，必然是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叫她舜华。鲁舜华，可以得到曹方旭那么亲热的称呼，而上官氏身为嫡夫人，竟然只配得到曹方旭叫的夫人。

　　舜华。

　　夫人。

　　多么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