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王爷正在院中打拳，徐江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喝着茶，两人都自顾自的，没个言语。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同时停住了，对视了一眼，便见黑子走进了院中。黑子向两人躬身行礼，说道：“王爷，徐先生，小的回来了。”

　　王爷收了拳脚，看着黑子，说道：“去过了？怎么说的？”

　　黑子便把张韬那里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王爷和徐江都在细听思索着。徐江琢磨了一会，问道：“也就是说——张韬的家小被都察院扣住了。”

　　黑子答道：“是的，刀子……张韬是这么说的。”

　　王爷不禁眼睛一跳，暗道不妙，他看着徐江，徐江眨了下眼睛，继续一边琢磨一边问道：“他还问都察院是冲着王爷的还是冲着你们几个的？”

　　“嗯，是的。对了，他还紧接着说了一句那汪青为何早不报仇，非要等六年以后才杀六子，翻当年的旧账。”

　　徐江又问道：“那个张韬后来还说什么了？”

　　黑子回忆着说道：“嗯……他旁边那个独眼说王爷好像认出张韬了。”

　　徐江一听，抬起头看着黑子：“好像？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就一个外房的管事，根本都不知道他在监军之中。”

　　徐江微微笑了笑，看着王爷说道：“这个张韬心思细啊。”

　　王爷也琢磨着点点头，随后抬头对黑子说：“好了，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会找你，你们哥几个别搞那么生分了，偶尔私下聚聚也是可以的。”他把“私下”二字着重的提了出来，黑子点头说道：“小的理会，这就告退了。”

　　黑子走后，徐江笑眯眯的看着王爷说道：“哎呀，这张韬还真是个人才，沉得住气。”

　　王爷也说：“黑子最后那几句话露馅了。”

　　“对啊，黑子根本不知道张韬他们的到来，那怎么找到张韬的？这不是矛盾吗？张韬肯定猜到自己已经被王爷认出来了，这样也好，反正早晚的事。”

　　王爷心里却更关注黑子前几段回复，说道：“听见没？都察院扣了张韬的家人，他们这次来——哼哼，汪青这步棋走的妙啊。”

　　徐江眯着眼，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的确厉害！老辣！一边威逼利诱张韬，要张韬怎么做，张韬只能乖乖照办；一边呢又故意把张韬送我们眼皮子底下。”

　　“哼，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么做也恰恰告诉我，他们这次来就是冲着我的！”

　　徐江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一件事，奇怪道：“不对啊，张韬有句话……还真说道点子上了，我也一直奇怪这件事。”

　　王爷抬眼也是一脸疑问的看着徐江，寻思着还有什么蹊跷事？

　　徐江看着院中花草，脑中仔细思索着，突然轻轻敲了一下石桌：“不对！”

　　他凑近了看着王爷，一字一句的说道：“黑子刚才所说……张韬问他，汪青报仇不假，可为何六年以后才报？”

　　王爷也在沉思，这个话题他们之前讨论过，一直没想明白，王爷笑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我们想的太深啦，什么时候报仇他汪青自己的决定，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徐江撇撇嘴，仔细揣摩着黑子带回来的话语，摇摇头说道：“不像，杀父之仇啊。他能杀那个六子满门，为何不杀其他人？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寻个什么罪名不能杀了？说句不当听的，冤有头债有主，可要……”说完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向下砍的动作，看着王爷继续说道：“普天之下，能把皇上亲弟弟这样的……除了皇上没有第二人了吧，他汪青不是不知道，这个仇他是报不了的。所以只能杀那几个斥候出出气。”

　　王爷点点头，继续看着徐江说道：“对啊，然后呢？这里有什么蹊跷的？”

　　徐江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既然是出气，出气就不用等六年，王爷江浙回来韬光养晦那段时间，正是他报仇的好机会，他为什么不杀剩下的那几个斥候？”

　　王爷稍稍回出点味了：“他……无所谓杀不杀……那几个斥候？”

　　徐江眯着眼睛，继续说道：“这么说吧，我要是汪青，要么报仇雪恨，先把那几个斥候杀了，也算一个了断。至于王爷，只能不远不近的慢慢磨，说白了，望天收。可是他偏偏就杀了六子，还灭人全家，六个人杀了他爹，他只杀一个，这不矛盾吗？报仇还有报一半的？”

　　王爷也寻思着说道：“也许……当时是那个叫六子的——下的手？”

　　“不是，下手的是张韬，我问过黑子了。那夜是张韬问的话，确认身份，亲自下的刀，射了一弩，补了一刀。其他人杀的是随从，然后一起掩埋了尸体。”

　　王爷嗯了一声，点点头：“这就的确说不通了，按理报仇肯定第一个就杀张韬，因为是他下的刀。可是却杀的六子，其他人都没动。”

　　“还隔了六年。”徐江忍不住插了句嘴，看着王爷，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徐江闭着眼睛，紧紧皱着眉头，仔细思索，脑中灵光一闪，他豁然睁目，说道：“王爷，我只是瞎猜，您看这样合不合情理。”

　　他一边思索一边字斟句酌的说道：“王爷可还记得，六子一家被杀以后，汪青登门，直言当年斥候杀了他父亲，还说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话。”

　　王爷点点头，说道：“对，他是这么说的。当时你不是说他是看我的反应吗？”

　　“对，我当时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耀武扬威来了，杀了六子立威，跑到您面前口出狂言，一副霸道嘴脸。后来细想，他是看您的反应，您不是韬光养晦吗？他就故意来逼您一下。可是现在……我觉得他不是那么简单的。”

　　王爷端着茶杯也回忆着那次汪青说话的场景，耳边传来徐江微微干涩的声音：“我怀疑……那六子可能不是汪青杀的！”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惊得王爷手中茶碗险些拿捏不住，他惊异的看着徐江，暗自琢磨着，不是汪青杀的？汪青那次来难道试探的目的在这里？他放下茶碗，仔细想着，然后吸了口凉气说道：“你可不要妄自揣测啊，那不是汪青杀的，还能有谁？难道有人故意搅局？挑起我和汪青之间的矛盾，他好渔翁得利？”

　　徐江还是直愣愣的看着院中的花草，说道：“我只是猜测，首先，汪青这人城府极深，绝不会做出杀了人还跑到您这里耀武扬威的事，未免太孟浪了。二来，他当时只是提了当年的事，压根都没提六子，我猜他……也在琢磨是谁下的手！来您这里是投石问路。”

　　王爷顺着徐江的话语，也在整理着思路，似乎朦胧中觉得有点道理，他说道：“如果不是汪青下的手，那是谁呢？那汪青为何赶在那个时候登门？难道就为了亲眼看看是不是我杀的？就算是我，我随便派几个人去把六子杀了，他在我脸上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来。”

　　“问题就在这里！王爷气度非凡，怎么可能给他三言两语就诈出端倪来，但是他的确登门了，而且，在六子被杀后不久。”

　　王爷眯着眼睛说道：“他——心急？”

　　徐江听了，盯着眼睛看着王爷，颇为神秘的说道：“他心急什么呢？六子区区一个寻常百姓，死了又如何？他立即登门，是真的怕是王爷杀了六子吗？况且他们斥候六人还有两人不知所踪，我们找不到，谅他们也没多大进展，可是我们找是为了自保，他们找……仅仅就是为了私仇？”

　　王爷一锤桌子，虎目炯炯有神，随后皱着眉头狐疑道：“他们六人还有秘密！就是这个秘密，让汪青听说六子死了以后如此着急！”

　　徐江继续顺着思路说道：“汪青当时说了三句话，有一句就是‘当年我爹在江夏镇外被六人伏杀’，江夏镇……难道……汪青的父亲汪文元当时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才让汪青和另一伙人苦苦找了六年，不惜灭六子满门也要把东西逼出来？”

　　王爷接口道：“结果六子被人捷足先登，汪青以为是我干的，亲自来我这里投石问路，要确认那个所谓的‘东西’是不是在我手上了。随后控制张韬，放在我这里，让我投鼠忌器。”

　　“还可以转移视线，他把张韬送我们这里，众目睽睽，他汪青就可以冷眼旁观。”

　　“可是……他怎么知道‘东西’不在张韬身上？”

　　徐江紧接：“因为苏州城是汪青的地盘儿，他们看来早就查过了。”

　　王爷又问一句：“那张韬身边的独眼为何不查？”

　　“我猜测……独眼要么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要么独眼也在汪青的控制之下，或者……”

　　徐江仔细思索着前前后后的只言片语，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我只是推测，或者那独眼身后还有别人，连汪青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王爷又顺着思路顺藤摸瓜继续说道：“也就是说那两伙人互相是有联系的。”

　　“不一定非要有联系，独眼和黑子是从军中回来是同路的，老家济宁，这是最好查的一个，有秘密的人不敢和人同路，看来……那伙人知道的也不少啊。”

　　王爷转念一想，又思索了起来，不禁和徐江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心中都在暗想：“是什么东西，能让几股势力大费周章的查这几个斥候？”

　　徐江表情严肃的看着王爷，手指头敲着桌子说道：“王爷，恐怕要重新布置了。第一，都察院来者不善，以后说话行事要多加小心，不能被抓了把柄；第二严密监视都察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不然，万一哪天您这院子里挖出件龙袍那可真糟了；第三看看能不能把张韬拉到我们这边来，江夏镇的事情恐怕没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他们六个如果有人偷偷摸到了什么东西，这个东西……绝对不一般！”

　　王爷低着眼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说了句：“张韬拉过来不容易呢，他的家人……”

　　徐江双眼卓然生光，压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就是机会！您帮了他，他就会帮您！当年的事就要让当年的人去查！您才好置身事外！”

　　王爷看着徐江，心中一动，眼前的人思虑之深，眼光之毒非常人可比，的确国士无双！此人依附于我，究竟有何目的呢？他按下心中疑问，说道：“按先生的意思，就是让张韬投身于我，他万一不愿意呢？”

　　徐江冷笑道：“就凭他们当年所做的事情，普天之下，除了王爷您，还有谁值得他们敢去投靠？有您在，他们才能保个周全！”

　　王爷咂摸出味儿了，的确是这个道理，自己好歹封王北平，在自己的地盘上谅来没人敢跟他胡来。

　　徐江微微笑着继续说道：“王爷，不是派人私下去寻访昌平守将的后人吗？大可稍稍透出风去，也让周围人也知道知道将军的忠义。”

　　王爷本就不愿声张，以免多生事端，他摆摆手说道：“唉，不用了，这事说到底凭的是良心，问心无愧罢了。”

　　“王爷，周围人也包括张韬呐。”

　　王爷回过味儿了，呵呵笑道：“好你个徐斯道，这唱的‘千里买马骨’，也就你想的出来！好，这事你来办吧，我负责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你多费心。”

　　徐江点头答应，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