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幻 第十四章 怨啼鹃 争风头愚嫔受挑唆
作者:伤逝之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听二公主那么说,太子后来娶的妻子又是哪位大臣家的女儿?”

  章子仁答道:“我大舅舅家的大小姐,玉婉宁。”

  生怕我听不明白,他又解释道:“我母亲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她早就意识到要保住自己的娘家,仅凭赐官加爵是不行的,必须要在后世子孙里留下一点玉家的血脉才是长久之计,因此她便挑中了自家的侄女。一来是亲上加亲,二来她在宫里也有个说得上体己话的,便是日后玉家的人犯下过失被人参了,纵是我母亲不发话,我父亲也会顾忌到太子的颜面从而放过玉家。何况我们那时代的男人真正能见到品貌好的女孩子并不多。”

  我回味了一下余姚公主绮真那些话,迟疑地说道:“只怕你那位嫂子的脾气不怎么好。”

  章子仁不置可否。

  突然他用英语说道:“嗨,斑比,你又过来偷我的花吃,小心我告诉你的主人。”

  接着他站起身来,打开房门朝花园那边走去。

  斑比是离我们最近的一户邻居养的一只小梅花鹿,每日总是要偷偷跑进我们这边的花园里来偷吃花工种的玫瑰。

  斑比是一只头脑简单的鹿,连最低等的妖都比它聪明。

  章子仁抚着斑比的头笑得象个大男孩子,我冲他喊道:“要不我们就把这家伙收到门下吧。”

  我盘算了一番,借着教那只笨鹿修行,日后就多了一个跑腿打杂的小跟班。

  章子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道:“做妖有什么好?还不如让它就这样活着,简单,也少了许多烦恼。”

  接着他将斑比抱到栅栏口准备将它放出去。

  其实他只要一挥衣袖,就能将斑比送回邻居家,但他不肯,他说他要象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

  看着他抓着斑比那笨拙的姿势,我顾自叹了一口气,为了做一个象模象样的人类,我们想尽办法隐藏自身的气息,躲避与佛道有关的一切人事,其中艰辛怎堪为外人道?

  我认真地看着从栅栏口朝这边走来的章子仁,说:“我不想做人了,我们还是回山林去吧。”

  章子仁也很认真地看着我,一边打着手势,一边严肃地说道:“要走你走,我不回去。”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演戏,可咱们不是人,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章子仁在我对面一尺远的地方停下来,他一手环腰,一手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邱宁,等我拍完那部戏,我们就回去。”

  我不太敢相信他的话,要知道他做出的决定可是容易出尔反尔的呢。

  不过片刻,邻居家的黄头发蓝眼小孩端了自己做的面包笑嘻嘻地过来,放下面包之际又往章子仁身上挨,而那个子高的男人就乘机捏他的脸与他嬉闹。

  当年我同魏书生也是这样快活过呀。

  我呆呆地想,我要修炼到多久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呢?又要多久才能再遇上一个同魏书生一样的男人呢?

  冬至过后,天气愈发寒冷了,娘娘们都不大出门,子仁和落春被夏嬷嬷叮咛了许多话,仍不放心,又从在成化殿当差的下人中挑出一个年纪大些的太监半夏每日送那两人去南书房。

  姬才人已晋位贵人,在钟毓宫也算挣了脸。

  皇子们背着胡太傅依旧顽劣,下了学不是捉弄太监,便是成群结伴去各处捕捉那尚未飞走的鸟雀。

  依旧没人肯要同子仁,子仁只得同落春带了半夏拿了冷饭竹箩到咏梅苑附近的那片梅林去逮鸟。

  梅林里梅花已然怒放,红的殷殷如血,白的淡无颜色,冷冽的香气逼人。朝东北方望而去,便有一处假山,假山旁一方水塘,水塘里的睡莲剩了一些黝黑的残枝,池边稀稀疏疏地种着些木兰花,假山后是一座朱门紧闭的宫院,门前的青石上尘埃堆积,门楣上悬着一块嵌有乌金大字的匾额,门前不见一盏纱灯,也不见一个宫女太监,三个字中,子仁只认得中间那个,上前伸手推那两扇门,门竟是虚掩着的,门枢在他的推动下发出慵懒的“吱呀”声。

  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院内极宽阔,一株银杏树参天而立,枝上的黄叶稀稀拉拉,朱漆木廊上蒙了一层灰尘,花坛内匍匐着野草的尸体,挑开正厅门前那一面豆绿色福纹缎面帘子,只见屋内右侧放着一道四扇美人曲屏,屋内正中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张棋盘,两只棋瓮,墙上挂着一把琴,琴身上亦是蒙了灰,转过曲屏后面,便见一张空空如也的大炕。

  子仁伸出一根手指去拨动琴弦,只听“琮”地一声。

  如利刃般直戳进人心里。

  “呀,爷儿,你怎么进来了?”半夏匆匆进来。

  “半夏,这是哪里?”他伸手指了指屋外,“上面写的什么?”

  半夏跑到外面,抬头看了看匾额,又进屋,答道:“爷儿,这是熙景轩。”

  “谁住这儿?”

  半夏打眼一看,便明白了几分,宫里人多,皇帝的娘娘们亦如过江之鲫,他去了,你来了,谁记得住谁的死活?况且死鬼住过的晦气地儿谁肯来住?半夏生生打了个寒战。强掩下心底的不自在,哄骗眼前的小人:“爷儿,奴才只在前殿跑腿当差,哪知道后宫里这些事儿呀。”

  又伸手拉了子仁:“爷儿,咱们是出来捕鸟的呢。”

  强拖了出来。

  在选定的一块空地上洒下饭粒,随手捡了一根竹杆支起竹箩,三个人便躲在附近的一处土垄后。

  趴了半个时辰,鸟雀没见自投罗网,梅林里却多了四个女人,穿红着绿,明媚妖娆,林中亭上置了菜肴,红泥小火炉上正温着酒。

  年轻的嫔妾恭敬谦卑:“这梅花开得极好,妾身原本想着给娘娘再送去几枝,可私底下又一想,单对着寥寥几枝梅花又哪有身在梅林中沽酒赏梅自在?这才斗胆邀了娘娘来。”

  子仁认得那年长的正是褚贵妃,褚贵妃笑得温婉妩媚,将手炉递给一旁的鸣雁,握住那年轻嫔妾的手,说道:“哦哟,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哪就分出高下来了?日后你再不要娘娘地叫着,能让姬妹妹叫一声‘姐姐’便是我修来的福分。”

  姬贵人执起酒壶沏了一盅酒,有些诚惶诚恐,说道:“妹妹便斗胆了。仔细想来,若没有姐姐的照拂,妹妹又怎能得皇上眷顾?又怎能晋了这贵人的位份。”

  “都是妹妹自个儿得了皇上的心,我哪有半点功?”

  褚贵妃以袖掩面吃了半盅酒,却听姬贵人说:“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那日我为皇上吹箫,顺嘴说了两句诗便惹了皇上不高兴,接连两日都没去瞧我。”

  她也知道男人的不忠情了。褚贵妃不动声色,端庄而亲切地笑道:“皇上素来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满肚子学问,又通今博古的,不知你说的是哪两句诗?”

  “金舆还幸无人见,偷把邠王小管吹。”

  那个男人还忘不了那会扮戏的董溯兰,连这妖娆的未满双十年华的女子都能弃之不顾。

  褚贵妃恨得咬牙切齿,生出了怨毒,不着痕迹地开始挑唆:“我原以为我是最苦的,可如今你怎也落得同我一样了?”

  “妹妹愚钝,还请姐姐明示。”

  宫里的那点陈旧往事已被这新得宠的女子打探得了八九,却故作懵懂。

  褚贵妃扭头对鸣雁说道:“我同贵人说几句要紧话,你到前面去瞧瞧,有人来了,便吱应一声。”

  姬贵人见状,会意般地打发身旁随行的宫女紫菀:“你也过去吧。”

  紫菀与其同岁,却早入宫三年,对宫里人事熟知,当下不放心地看了看姬贵人,说道:

  “奴婢就在前面不远候着,贵人若有吩咐,奴婢也能听得见。”

  褚贵妃撇了撇嘴,以帕掩口笑道:“好个忠心的丫头,你就放心去吧,我又吃不了你家主子,等会就还你。”

  姬贵人微拧眉,说道:“我好容易出来玩,你就少操些心罢,也让我耳根子清静一会。”

  紫菀的嘴嗫嚅了两下,便被鸣雁拉着往梅林外面走。

  褚贵妃瞬间愁眉紧锁,叹息一声:“妹妹,你同我是知心的,如今跟前又没有外人,我今儿索性就对你实说了罢,你进来之前,咱这宫里有一位是会扮几句戏的,这么多年来皇上也只向着她。我虽然外面看着风光,可谁知我心里的苦?我自是拢不住皇上,可你这神仙般的人怎也不招人疼……”

  “如此下贱的蹄子,岂能让她勾走皇上的魂儿?她在哪里,我倒要去会会她。”

  “可别人会扮戏,会扮《长生殿》。你还是别去惹她,等你日后生下一男半女,在这宫里也算终身有靠。”

  姬贞不肯认命。

  “姐姐,你知她在哪里?”

  雨泉宫的宫女咏秀来喊,褚贵妃便先行离去,临走前扔下轻飘飘的三个字:“甘霖宫。”

  那是宫里所有人心口的毒疮,总得要人去挤破。

  姬贞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能从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继而从一众明媚艳丽的嫔妾中入了这宫里唯一的男人的眼,她又怎会害怕那不知模样却已被命运钉死的女人?

  紫菀返回来,一出声便击碎了姬贞的美梦。

  “娘娘,褚娘娘的话听听便罢了,您别当真。”

  真是胆小的女子,难怪一直平庸。姬贞有些鄙夷紫菀。

  也不唤她,径直往前走,紫菀在后面亦步亦趋。

  半夏用手抹了一把汗,接下来又会掀起新的一轮风波,可这与他何干?

  看见两个孩子望着他,便说道:“爷儿,今儿这事你回头谁都别提。就当没瞧见没听见。”

  “连夏嬷嬷也不能说?”

  “是。”

  晚上夏嬷嬷在烛光下教写字时,子仁忍不住说了,夏嬷嬷慈爱地摸了摸子仁的脸,亦是那句话,不要说出去,烂在肚子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