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幻 第二十章 年
作者:伤逝之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诸如嫔依例葬入祖陵。因子礼已年届十岁,宫里未将他指到任何嫔妾名下,亦未曾格外关照。

  丧期之中,学业仍旧,子礼比往昔更加认真读书,他天资聪慧过人,脾性又极和善,独得胡太傅青睐,少不得背了人常常私下点拨他。

  费科倒是悉心教导,为求一条活路,主仆二人谨小慎微更甚先前。

  那一年冬,三天两头都要下一场雪,南书房内升起了火炉,各位皇子及伴读的孩子都提了手炉,缩在屋子里读书。

  到了年底,朝廷放假,南书房循例也不再授课,所有入宫伴读的孩子相继由家里派来的马车或软轿接了回去。

  那一年,是落春最后一回回九襄燕家过节,离去那日,子仁依依不舍,直送落春到西华门。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所有的皇子在钦安殿排成两列,皇帝要当庭考功课。这是他们在自己父亲跟前露脸的机会,谁不好好珍惜?一个个面上肃容,暗地里磨拳擦掌。

  子仁望着坐在最上面的他父亲,看了看,又将视线从他父亲身上移到他的娘玉嘉逸面上,凝住,不肯再移开。沦陷在与别的嫔妾争夺丈夫的女人满脑子想的是昨日宫里发生的汹涌暗流,并不曾往自己小儿子所立之处望上一眼,倒是坐在她右侧的褚贵妃笑靥如花,眼波流动,十分妩媚。

  来祥依着排行唱名。

  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太子章子政,二十七八的年纪,老成持重,娓娓阐述着他的政绩;皇帝连连点头,面带微笑,赞上几句;玉皇后眼里这才见了几分神采。

  皇二子齐王章子善业已在礼部司职,他当殿汇报着他一年来的所为。

  “老二已过膏梁之年了,可曾定下亲事?”

  作娘的笑道:“这两月正操心这事呢,下面递上来的举荐折子倒不少,上月从中挑出两位,紧接着便打发人分头去那两家府里细察了一番,昨儿才定下江南长孙家的二小姐。”

  一句话可说完的事,她偏偏要絮叨一番,表一表辛苦。

  皇帝点了点头,显见对这门亲事极满意:“江南长孙氏素擅诗文,又是士族大家,想来他家的女儿也是知书达礼的,如今既把人定下了,就赶紧让钦天监择个日子,再着人去长孙家宣旨。”

  皇三子章子孝凑近章子善,窃笑道:“二哥,我听我娘说,长孙家的女儿都是有才无颜,尤其是那二小姐长孙毓秀还长了一脸麻子。”

  章子善抿紧了唇,脸色阴沉了几分。

  这件事上由不得他。

  章子孝生性厌文尚武,就耍了一套剑术,当即得了一支玉如意的赏赐,做母亲的褚贵妃脸上添了光采,不由洋洋得意,眼角直瞄向玉皇后。

  后面几名皇子分别诵书或是当殿写一篇文章。

  一番比较下来,皇帝破天荒地赏了子礼一支狼毫玉笔,又想起赏其母,来祥低声告知,方才大悟,接着嗟叹了一声。

  子礼想起自己早死的娘,禁不住悲上心头,眼中有泪却生生憋住。

  轮到子仁了,为了这一日,他头夜跟着夏嬷嬷温习了几回《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一气呵成地背了下来,声音宏亮,吐字清晰,无一错误,父亲尤为满意,手指连续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他的娘却心不在蔫,神情端庄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笑容。

  “不错,你叫什么?几岁啦,行第几?”父亲笑眯眯地问。

  孩子一大帮,除了最大的三个和最受宠的几名嫔妾的孩子,他的皇帝父亲哪还记得谁是谁?

  在不常见的父亲面前,他怯怯地答道:“回父皇,儿臣叫子仁,五岁,行第七。”

  一抬头,发现他的娘脸色微愠,褚贵妃的笑容更加娇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端成了两个女人暗中较劲的源头。遂闭紧嘴,惶惑地低下头。

  “哟,不错,好好学。”

  父亲说着,目光落到孩子纤长莹白、柔若无骨的手上,心中一动,又问,“你最近在学什么乐器?”

  孩子摇头。

  “那怎么行?身为皇子,怎可不懂音律。来祥,你就从宫里拨出一个师傅,专门传授七皇子音律。”

  来祥垂头应了一声。

  父亲宽厚的手掌又摸了摸他的身子,啧嘴:“怎这么瘦?等过了年朕就从侍卫里拨出一人教你骑马射箭,再教一些拳脚功夫,练练身子骨。”

  说者无意,听的人却动了心。玉皇后淡淡地开了口:“也不必去找别人了,现成的就有一个。”

  “谁?”

  “褚妹妹的远房表哥柳直,听说他文章写得好,武功也着实了得。”

  她不甘示弱,唇齿之间,便掀起一波暗流。

  皇帝一滞,转头问褚贵妃:“怎没听你提起你这门亲戚?他目前司职几品?”

  再高贵的女人也是凡人,褚贵妃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恼恨,面上却笑容不改,拿着一把软软糯糯的声音,将那烫手山芋反抛回去:

  “是有这么一门子亲戚,因不常往来,便生疏了,没料到皇后姐姐倒记得清楚,可见这后宫犄角旮旯大大小小的事都瞒不过她。”

  皇帝恍若未闻,把目光转向他身前的来祥,来祥答道:“柳直供职礼部,官授从五品员外郎。”顿了顿,又补充道,“五年前还是皇上破格擢升的呢。”

  “一家子骨肉,常年不走动,生疏了也是有的。过了年就叫他来吧。”

  皇帝点头,一切就这样定下。

  正说着,一名太监进来通报道:“华阳公主来了。”

  华阳公主绮颜是帝后的长女,所得的疼爱别说一众公主便是太子之下的皇子也比不过。

  当那容颜俊俏的女子从门外姗姗进来,子仁看见他的皇帝父亲哧地笑了,就连他的娘玉皇后也跟着有了笑容,轻嗔道:“绮颜,这时候你不在自个儿府里,怎进宫来了?”

  绮颜笑得明媚,张扬,说道:“我想二老了,等不及过年便来向二老请安。”

  说罢,向皇帝和玉皇后福身请安,也不看褚贵妃,目光溜向众皇子,如大将军检阅士兵般,转瞬又喜笑颜开道,“真是来得不巧,耽搁太子哥哥和几位兄弟考功课了。”

  目光停留在子仁细致的眉眼上,拉住他的手,笑问:“小七弟,你会识多少字了?”

  子仁局促,想抽回手又胆怯,僵立在那里。

  皇帝说道:“才刚考完,你来了,正好一道去园子里走走。”

  又呼喝一声:“都散了罢。”

  众皇子赶紧告退,子仁走在最后面,忍不住回头,却见玉皇后已把着绮颜的手嘘寒问暖。

  他僵住,巴巴地看着,舐了舐唇,却被子善用力拖开。

  过年那日,庆嘉公主绮萝也回来了,原本就不甚丰盈,此番竟是瘦削如纸,眉眼里幽怨深深,却又欲言又止。

  夫妻间的不如意怎好向人诉说?即便回了娘家,她也丢不起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