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幻 第二十一章 小荷初现
作者:伤逝之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那日下班回家,才刚走近花园的栅栏,镇上的一名快递员便将一只条形包裹交给我,包裹上写着章子仁的名字,掂了掂,有些重。

  推开栅栏,在廊下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脚进屋,章子仁正弯着腰站在窗台前修剪插花,剧本摊开放在沙发前的大理石茶几上。

  “回来啦?饭快做好了。”

  他头也不抬。

  我便将包裹放桌上,说:“喏,你的。”

  章子仁抬头朝我这边望了一眼,立即放下剪刀跑过来,迫不及待当着我的面打开,狭长的暗红色纸盒,再打开,一把刻着古老花纹的青铜剑鞘出现在眼底,剑穗已十分残旧,章子仁拨剑出鞘,伸出右手二指缓缓从剑身上滑过,如镜面的剑身映照出他的脸。

  “终于找到它了。”他如见了久别的故人般,喃喃自语,万般珍惜。

  “这把剑的年代有些久远了,你怕是花了不少钱罢?”

  章子仁笑眯了眼,开心地说:“这东西可是用钱买不到的无价宝,它原本是我父亲赐给我的剑。我还用它打过仗呢。”

  然后他举着剑在我面前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同时嘴里哼着一种古老诡异的曲调。

  “你在跳什么?”

  “大面曲,就是现在的人说的《兰陵王入阵曲》。”

  他很欢快地回答。

  “你扮兰陵王?”

  “我就是兰陵王。”他朗声应道,特别骄傲。

  “那么说你本姓高,原名肃,字长恭?”

  我才不信他,如此不受待见的人,岂会有率领千军万马的机会?

  章子仁不理我,顾自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跳完最后一个姿势,收剑回鞘,又将剑放回盒子,夕阳从窗外射进来,照着他的侧脸,轮廓柔和,眉目益发细腻,一时之间竟令我想到了古人常用来形容女人的一句话“艳丽不可方物”,尽管相处了两百年,我仍旧禁不住呆呆地望着他。

  他似有察觉,侧头问我:“好看么?”

  “嗯。”

  他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一本正经:“我的模样随我母亲,可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们更喜欢那种长相英武体格彪悍的男子。”

  说完,他一脸苦涩。

  时光荏苒,芳华暗换。

  隆庆三十二年,九月十四。

  一大早,夏嬷嬷便将子仁从床上催起来,服侍他洗脸,换上一件腥红暗花圆领锦袍,然后将他按在梳妆台前,顺手拿起一把牛角梳替他梳头。

  又过了八年了。昔日的单薄孩童渐渐长成一个五官端丽如画的少年,而她也随着时光流逝变成了一名身体有些臃肿的中年妇人。

  “哥儿,上面已经传下话来,过两日就是大公主出阁的吉日,到时由你送人去武青侯府。”她殷殷叮咛。

  夏嬷嬷不明白,十几名兄弟里,华阳公主绮颜为何独独挑中这皇七子送亲。若论手足情义,那位华阳公主纵然对自家兄弟友善,平日却鲜有来往。

  弄不明白的事,她也不愿再想,只当是那位做姐姐的体恤这位失宠的幼弟,借出阁的日子让其出宫长长见识。

  子仁却不高兴,说道:“忠勇侯薛庭才死了不过两年,大姐姐便要下嫁给南宫敏之那个混账东西了。”

  烦燥郁闷,却不得舒解。

  华阳公主生性堪比男子,事事争强好胜,三年前朝廷缺押粮官,她便怂恿丈夫忠勇侯薛庭上表前往,多么威风凛凛的钦差,可是代天巡授西北一方呢。

  那年初春柳枝才刚冒出新绿,一樽薄酒送别,华阳公主殷殷叮咛,早去早回,最好能擒得敌酋。

  血气方刚的男人连连点头。

  秋风乍起,薛庭回来了,却没有了头,算不上是一个完全的人。依旧是前呼后拥的军队护送。

  人人惶恐,刚硬的华阳公主当场发出一声凄厉哀痛的尖叫。追悔莫及。

  薛庭坟上的草还未长满,她就迫不及待了。

  端地薄情。

  夏嬷嬷吓坏了,赶紧叮咛:“我的爷,这话是能随口说的么?仔细被人听去,惹了公主不高兴。”顿了一顿,又语重心长地劝道,“哥儿,你就快封藩出宫去了,可别在这时讨人嫌。再说那武青侯好歹也是你姑母麓阳长公主的大公子,细说起来,这门亲事称得上门当户对。”

  子仁仍不以为然,道:“嬷嬷倒会做人,明明那人不好,你们怕得罪大姐姐和父皇母后,便跟着说好。钱娘娘就不象你们这般。”

  “你怎还去钱娘娘那里?这几年我们替你在皇后娘娘跟前担待了多少。”

  子仁心头的积怨瞬间被挑起,他冷笑一声,说:“这话说得好,母后既不愿意我同钱娘娘走得近,她怎不亲自训诫我?偏偏吩咐你们来传话,难不成我这做儿子的反不如底下一个奴才?我也知道我自个儿处境艰难,没给嬷嬷长脸,才招来嬷嬷这番嫌弃。”

  夏嬷嬷笑道:“你也别说心思话,这六宫里的事够皇后主子操心的呢,你是我带大的,又是我的主子,从来只有主子嫌弃做奴才的,哪有奴才嫌主子的?”

  她也纳闷,做娘的怎如此狠心,说不见就不见。

  出了一下神,又寻了别的理由,都怪眼前这孩子生得不是时候,早生一日或晚生一日,又何至于此。

  接下去,夏嬷嬷继续梳头,继续说:“爷儿,等你册了藩,过两年皇上便会给你指一个正经主子奶奶,然后你便可以纳几位侧主子。”

  子仁闷闷不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芳华正盛的他不需要像他的皇帝父亲一般,以一大堆老的少的女人来遮掩自己的年华老去。

  他私下里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能是两个人,多一个人都不行。

  夏嬷嬷将子仁满头青丝在头顶挽了一个总角,再拿一顶嵌珠金冠戴上,子仁从碟子里抓了一只枣泥糕,说道:“柳师傅病了,我下了学要去他府上瞧瞧,你们就不要等我用晚饭。”

  夏嬷嬷笑嗔道:“我就知道柳府里有麝香勾着你的魂儿,你要去直管去,甭和我说。”

  子仁一怔,问道:“什么麝香?”

  “柳家大公子不就是一块麝香么?”

  子仁哧哧地笑,说道:“嬷嬷这话说对了,柳家大哥哥武功好,功课好,不光是我爱同他玩,便是许多亲王世子也同他走得近,他也当真配称得上是一块‘麝香’,等我封藩出了宫,我可要日日将他叫到府里玩的。”

  说罢,赶紧招了落春一道出门。

  父亲的眼睛瞧不见他,宫里的奴才也对他视而不见,出入宫任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