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牡丹与林冰冰一起上了车,走在回锦云班的路上,林冰冰坐在车厢里也是不出声,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喜梅不能理解赛牡丹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林冰冰,但以她的角度有疑问也要憋回肚子里,也就一声不发。
赛牡丹见她两人不说话,知道林冰冰是因为心情不好,喜梅是因为不便出口,只自己一个人出声,说了几句后也是无趣,便也沉默下来。
三人一路无话回到锦云班后,天已全黑,林冰冰径直回房去了。
喜梅这才开口说道:“牡丹,你理她干什么,你看她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赛牡丹拍拍喜梅的肩膀,“喜梅,对她宽容一点吧,那是你没见到她的另一面,如果见了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这时小栓子冲过来说:“牡丹,公公子来了,在你房间里等你呢。”
赛牡丹听到“公公子”这三个字又欢喜,又有莫名的喜感,“小栓子,你就叫他的名字吧,听着顺耳。他几时来的,谁让他到我房间里去的?”
小栓子笑道:“他今天反复来了好几趟,跟金班主说了会话后,走了又来了,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于是金班主让他在你房里等着。”
赛牡丹听小栓子说得好玩,也不理会,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中,进门时气喘吁吁,果然在烛光中看到公子笑穿着白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她桌上的书,桌上点着两根红烛。
赛牡丹看到公子笑手中拿着的东西后,忙冲过去抢在手中,“乱写的,别看别看。”
公子笑笑着站起身,看着赛牡丹,“拿走就拿走,反正我已经看完了。牡丹,你这些天忙忙碌碌地去哪里了,我几次三番都找不到你?”
赛牡丹一听他都已经看完自己写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但旋即坦然,笑着说:“我有事出去了,你几次三番地找我有事吗?”
公子笑立在她面前正色道:“牡丹,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我有不被你信任的感觉,你就告诉我你在忙什么吧,或许我能帮你。”
赛牡丹想想这事再亲近的人都不能乱说,便笑道:“有秘密很正常,谁都不可能是透明的人吧。哦,对了,你这么晚还等着我,是有事吗?”
公子笑忙道:“牡丹,我跟你说过的事有眉目了,明天家父家母要和金班主见面商谈这件事。”
赛牡丹又是娇羞又是紧张,红了脸。
公子笑见赛牡丹的脸色白里透着红,眉目间娇媚动人,不禁心中一动,他上前拉住赛牡丹的手,“牡丹,我,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想与你朝朝暮暮在一起。”
赛牡丹心中柔情蜜意涌动起来,青年男女,谁人能够抗拒爱情的诱惑?
就在这时,却听到门外略有声响,似乎有人行走的脚步声,赛牡丹急忙过去打开房门,在黑暗中看到一个娇俏的背影摇晃着走远,看似林冰冰。
返回房中后,赛牡丹盯着公子笑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辜负过别人?”
公子笑知道她说的人该是林冰冰,便伸出三指对着天,“赛牡丹,我公子笑对天发誓,我并没有对别的女人任何承诺,也绝对没有过沾花惹草的行为,若有此事,就让我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所。”
赛牡丹听他起如此重誓,急忙上前去捂住他的嘴,“我信你,不要说这样咒自己的话。”
公子笑顺势将赛牡丹轻轻拉入怀中,抱住她。
赛牡丹忙从他的怀里挣脱,“你快回去吧,在这里太迟了,怕会引起误会。”
公子笑闻言后笑着离开。
是夜,赛牡丹躺在床榻之上却久久不能入睡,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如同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不断上演,老阿婆、林冰冰、林冰冰的娘、林冰冰的爹、公子笑。
赛牡丹心中曾经构建过的心理建筑正在坍塌重建中。
想到林冰冰的处境和她的一家人,赛牡丹感到心酸、心痛,尽管林冰冰时常为难于她,可谁知她的身后竟有如此难过之处。
以小见大,由此可以想象出林冰冰的成长之路上一定是布满了殇与痛,而这种殇与痛往往又无处言说,只会在心内折磨自己。
想到此处,赛牡丹默默留下两行清泪。人间有时如同动物园,却也不比动物更多情。
赛牡丹强迫自己不再想林冰冰的事,她开始想象那晚赛牡丹的父母带着赛氏兄妹连夜逃难之路。
***
或许十几年前那天夜里,赛胜和白氏乘坐的马车就狂奔在前往林家庄的路上,但尽管那匹马已尽力,无奈车里坐了一家四口,还有一车供家人活命的东西,或许还挤进了两个家丁,那马跑得并不快。突然,车上的人看到身后远处有火的亮光,还可以隐约听到有嘈杂的马蹄之声,赛氏夫妇心中大惊:该不会是有官兵追上来了吧?俩人看着眼前尚不懂事的一双儿女,白氏的眼泪汪汪,赛胜急得措手跺脚。
白氏从怀里拿出一枝玉牡丹、一块金麒麟,将玉牡丹塞进四岁女儿赛牡丹的怀里,把金麒麟递到六岁儿子赛麒麟的手中,含着泪郑重地对儿子说:这是你们兄妹两人的身份凭证,你当哥哥的要保护好妹妹。说完在赛麒麟的耳朵边耳语几句。
后面的火把光离得越来越近,现在可以明显听到“嘚嘚嘚”急促而嘈杂的马蹄声和附近村庄里“汪汪汪”此起彼伏得狗吠声。
白氏借着惨白的月光看向路边的村舍,恰好有户人家的门还开着,白氏急忙让车夫把马车停下来,领着一对儿女下了车,把两个孩子领进这家院子里,悄悄将他们俩藏身在草垛堆里,对赛麒麟和赛牡丹说:“两个小乖乖,你们俩要是不哭不闹的话,天亮后我和爹爹就会回来领你们,如果你们出声的话,我和爹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说完在两人的脸上各亲了一口,拥入怀中,泪流满面。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听着母亲的话不懂凶险,感觉就像捉迷藏一样,便都没有出声,对着母亲点头。
但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可耽搁,白氏急忙把儿女用杂草盖住,流着泪上了马车,哭倒在赛胜的怀里。
赛胜强撑起精神,亲自到前面去赶车,他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这样儿女活着的希望就会增大。
终于在一处断崖边,天要蒙蒙亮得时候,他们被人追赶上,经过殊死的搏斗,他们被人斩杀在马前。
天亮了,赛氏兄妹还是蜷缩在草丛中,这一夜真冷真长,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赛牡丹悄悄对赛麒麟说:“哥哥,我们一夜都没有出声,是不是爹爹和娘来找我们了?”
***
赛牡丹的思路到了这里时,她的心是揪着地痛。
赛胜与白氏原本的经历是不是与自己想像中的故事一样,也许永远也没有人能说得清了,白氏给儿女那美丽的谎言或许救了赛牡丹与赛麒麟的命。但后来为何兄妹俩分离开来,为何金娘子是在人贩子的手中买到了赛牡丹,为何林冰冰的母亲对此事坚决否认,又如新的谜团缠绕在赛牡丹的心头。下一步该怎么办,赛牡丹进入了死胡同,一时想不下去。
这边没有新的思路后,赛牡丹就想到了公子笑,想到了公子笑温暖的笑容和看着自己时那双含情的眼睛,赛牡丹感觉很幸福。赛牡丹觉得自己需要有一个亲人,不然这日子有些太孤单。再者说与公子笑成亲后,也可以阻止一些浪荡公子的非分之想。所以与公子笑成亲她心中很高兴,可惜身边并没有人可以分享她的这份喜悦,尽管如此,她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最重要是要活得幸福。赛牡丹闭上眼睛,微笑着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赛牡丹就看到金娘子的马车出了锦云班的大门,赛牡丹有些莫名的紧张。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强迫自己坐在桌前画画。
喜梅进来看着她的画疑惑,“牡丹姑娘,你画得这鸡怎么怪怪的?”
赛牡丹看看也是不协调,再一看,却是给鸡画上了四条腿。她不禁心中暗自发笑,可见做任何事都要专心致志。
赛牡丹看画也画不下去,反正今日白天也没别事,不如再去一趟林家庄,把这件事再捋一捋。
赛牡丹从集市上买了些吃的糕点、果子等物装进包袱里背在身上,骑了一匹快马往林家庄的方向而去。到了林家庄后,赛牡丹将马拴在茶水铺门前的柱子上,央老板给她看着马,自己悄悄往老阿婆的家中去。
到了老阿婆的院子里,赛牡丹刚要出声,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人声尖刻而锐利,似乎是在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