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笑道:“哦,我忘记了,这里还跪着两个人呢?哎?这不是那位有孕的姨娘么,怎么跪着?可要小心身子才是。”
榴娘见来了救星,赶忙爬过去,将方才的话叙述一遍,一再说明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林家的种。
贾琏为难道:“这……姑父,府中家规严谨,怎么会出现这档子事?别是被奸人陷害吧?这榴娘,许是说的真话呢?打杀一个人她没什么,若她腹中真是林家血脉,可就白白牺牲了!此等子嗣大事,姑父明察啊!”
他越说越激动,竟然双膝一弯,跪下了。
“这事儿本不该外甥来管,可是姑父,您忘了姑母么?她去世前也念念不忘林家子嗣大事,愧疚没给您留下个男丁,现在这个丫头肚子里可能就是林家唯一的希望了!”
“姑父,您万万不可因一时气愤,而伤了自家人啊,这不是让奸人得逞了吗!”
“姑母在天之灵死不瞑目啊!”
“还有林妹妹,她可一直希望有个兄弟不致孤寡,您忍心让林妹妹一个人吗!”
贾琏说到贾敏时,林海想到往事,心上一软,再看看林黛玉,真的生出侥幸念头来。
榴娘该死,但她腹中若真的有林家骨肉呢?毕竟三四个月前,他的确碰了榴娘。
如果林家有个男丁,林黛玉便有兄弟护持,将来不管嫁去谁家受了欺负,也有个人给她依仗。
榴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信誓旦旦地说腹中绝对是林海的儿子。
如果将事情瞒下去,榴娘诞子后除去她,掩埋掉今日之事,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林家血脉,他只能姓林了。
林海左思右想,仍有些犹豫。
林黛玉叫过来雪雁悄声吩咐两句,雪雁领命去了。在场的人正闹的凶,谁都没有看见。
林氏族长被这转折弄得目瞪口呆,寻到个空子大声斥道:“满口胡言!这□□的狡辩之词岂能当真!林氏血脉岂能容奸人混淆!如海,你莫要轻信他们胡言乱语,否则你对得起林家祖先在天之灵吗!”
贾琏冷道:“你是谁,在我姑父堂上大声喧哗,简直不成体统。”
林氏族长气的头发昏,大声道:“你一口一个奸人陷害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这个□□不守妇道,难不成谁逼她找男人通奸了不成!”
“谁心虚就是说的谁!”
林氏族长双目赤红,大声道:“林海!你任这无礼小辈在此羞辱我是什么意思!你这大逆不道的东西!把宗族置于何地了!”
“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孽种处置了,我绝不罢休!我们林氏没有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
林氏族长仗着宗族的势力,这是要强逼林海低头了。
林海颇有些执拗脾气,即便他本来没有下定决心留下榴娘,林氏族长此话一出,他也沉下脸,道:“请便。”
林氏族长一哽,险些背过气去。
他也只这一招管用,现在把人逼急了,人家不吃他这套了,一时有点下不来台,老脸羞的红紫。
贾琏心下得意,这回看苏州林氏还怎么跟他争。
贾宝玉不懂在场为什么争了个面红耳赤,他只知道他们在为难一个弱女子,那女子哭的好不可怜,小腹微凸着,竟然还是个孕妇!
贾宝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再也坐不住了,忙不迭将榴娘扶起来坐着,并将热茶给她喝,说些好听的话给榴娘压惊。
一个美丽娇弱的姑娘怎么可能犯错呢,都是那群老头子使坏欺负人。
榴娘见有个干净贵气的公子哥儿救了她,并且每人阻拦,便顺杆儿爬地坐下了,抱着肚子喊疼。
贾琏见状忙说:“姑父,先找个大夫来给这位姨娘把把脉吧,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啊。”
林海捋捋胡子,觑了一眼榴娘,她满头满脸的汗泪鼻涕,捂着肚子卖力地喊痛,皱了皱眉,点头答应贾琏请求。
“不用请,我已经来了。”
门口传来不大不小一句话,众人转头,见是个虎头虎脑的青年,带着个药箱走进来。
林黛玉先道:“铜大夫,快去给她诊一诊脉吧。”
铜钱应了声哎,抓住榴娘手腕探了探脉,随后松开,道:“装的,屁事儿都没有。”
贾琏和贾宝玉皱眉的弧度一模一样,只不过贾宝玉觉得铜钱是个庸医,且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贾琏讨厌铜钱太过直白,哪有这样的大夫!
林海面不改色道:“铜大夫来的真及时,有劳了,诊金我稍后让管家给铜大夫送去。”
铜钱挠挠头,心说还是这个大叔上道。
既得了诊金,铜钱以知无不言的架势说:“是林姑娘叫雪雁喊我来,让我验看她肚里孩子到底姓不姓林。”
榴娘顿觉皮一紧,慌乱地低下头。
贾琏啼笑皆非道:“从未听说这种事情还能验出来的。”
铜钱摇头晃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古人有‘滴骨认亲’之法,将身刺一两点血,滴骸骨上,是亲生,则血沁入骨内,否则不入。”
贾琏冷冷道:“难不成你要将胎儿剖出来滴骨认亲?”
铜钱大骇:“我们救死扶伤的怎么能杀人?这位仁兄你莫瞎说呀!”
林氏族长恼道:“到底怎么验,别卖关子了!”他倒是很希望把胎儿剖出来严明正身。
铜钱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打开塞子,一种奇妙的香气传入每个人鼻中,非麝非花,糜烂而不浓艳,令人闻之精神一震。
铜钱正色道:“我师父‘鬼医龙琮’研究出来一种药水名叫骨香,只要一碗清水,一滴骨香,两滴血,便可验证这两人到底是不是血亲。”他掏出一根细长且中空的金针,笑嘻嘻道:“我用金针从这位姑娘腹中取一滴血,保证不会伤了胎儿,你们说这个法子怎么样?”
鬼医龙琮,鼎鼎大名!
龙琮虽然是个江湖人,却不止在江湖中留下传奇,他妙手回春救过先皇,也曾远赴边疆救治过无数将士,更著有《龙氏医案》。他号称鬼医,干的却是济世救民的大好事,无论江湖还是官场民间都有极大的声誉,铜钱声称是他的弟子,不知是真是假。
贾琏道:“我们怎么分辨你话中真假?”
“自然,用我师父‘鬼医龙琮’的名声发誓。”
铜钱拿出了能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当年先皇御赐给龙琮的一块玉牌出来,这回谁都不能不信他就是龙琮嫡传弟子了,也不再怀疑骨香认亲的真实性。
林海期待道:“果真有这种奇药?”如果能验明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自然再好不过。
“试试不就知道了?”铜钱耸耸肩,让雪雁端两碗清水来,拉住贾琏和贾宝玉,说:“你们两个长那么像,一看就是一对兄弟,来来来,就从你俩开始吧。”
贾琏不大情愿地想推拒,谁知道铜钱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不经他同意便刺破他的手指,挤了一滴血进清水,然后是贾宝玉。
两滴鲜红的血一入碗中便沉底了,却未融合,而是各自为政地盘踞一边,慢慢溶解。铜钱滴了一滴玉瓶中的药水,骨香一入碗,整碗清水便沸腾起来,两滴血液几乎是立刻便融在了一起。
铜钱笑道:“这回信了吧?”
贾琏皱起眉头,心道不妙。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由任何人控制了,铜钱干净利索地用金针从榴娘小腹上娶了一滴血,接着是林海的。
林海紧握着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碗,手心几乎掐出血来,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堂上一片静寂,每个人都摒起呼吸,静静等待最后的结果。
骨香再次滴入碗中,清水表面却立刻结起了薄薄一层冰,两滴血互相排斥地的互相远离,丝毫没有要融合的架势,最后慢慢被冻结在碗两端。
榴娘委顿在地,抖抖索索地哭,事实摆在眼前,现在说什么狡辩的话都没用了。
林氏族长哈哈大笑,一扫刚才的郁结,“姓贾的小子,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贾琏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