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食梦 Chapter19
作者:亦怀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三天后,治疗室。

  “鉴于你采取如此冒险的治疗方法,我觉得有必要做上门督导。”陆行健坐下说。

  “患者已识别了移情疗法。”连湛简单道。

  “什么?”尽管不赞成,但连湛的治疗方案中途败北,也让陆行健吃惊:“怎么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急于求成了?”

  “不,出现了强力的外界干涉。”连湛挥挥手:“患者也非常聪明。”

  “还有你觉得聪明的人。”陆行健虽知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揶揄了一把。

  “用变异人格在短时期内搜集海量信息资料,再用本人格将全部信息戏剧化,并用梦境形成连贯图像,得出关键推论,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连湛反问。

  陆行健结舌。半晌方叹道:“可惜了。”

  “是的。”连湛站起来,看向窗外,喃喃自语:“这样的人,怎能让她沉沦黑暗。”

  “可是,情况已非常棘手。”陆行健蹙起眉:“不然这样,你把她转给我。我用传统方式来治疗,看看效果。”

  “谁说我要放弃?”连湛回过头,“我一定会医好她。”

  门把轻响,宋铭端着三杯香气四溢的咖啡走进来。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对陆行健莞尔一笑:“快来喝,连医生请客。”又对连湛眨眨眼,意思打趣他付咖啡豆钱的事。

  陆行健喝了一口,登时赞不绝口:“好久没喝过这样好的咖啡!让我想起在巴黎cafedeflore喝的那杯。尤其是由一位美女端出来的时候。”

  “陆医生真是行家。可不就是巴黎买的咖啡豆吗。”宋铭偏着头笑说,眼睛却溜向连湛,华美绚烂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揶揄:“陆医生喜欢巴黎的咖啡,我却只喜欢那里的羊鞍扒。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俗,爱吃大鱼大肉的。”

  “哪里,在医生眼里,这可比扭扭捏捏只爱吃香菇菜心的‘文艺女神’可爱多了!至少,肠胃健康!”陆行健也笑了。

  宋铭又含笑道:“看名片,陆医生在美安高就?真是青年‘财’俊啊。”她故意将财字拉长些,让人知道她是在恭维本市最昂贵私立医院的高薪待遇。

  “不敢当。平淡过日子而已。”陆行健说。但被美人恭维,嘴角却难免溢出笑意。

  “没事儿到cafedeflore喝个咖啡,可不平淡。应该说是品质生活才对。”宋铭继续笑着说,再向连湛抛去一个眼神。

  连湛既没笑,也没蹙眉,只淡淡道:“好的咖啡很多地方都能喝到。”

  宋铭的笑容不再那么灿烂得晃眼了。

  陆行健不觉,站起来看看腕表:“不早了。再和你这工作狂拖下去,今晚音乐厅的演出就要迟到。守时是国王的美德。”有个病人送了他两张票,他本来没兴趣,想顺手给哪个小护士,偏又来了连湛这里。

  如今却是另有用场。

  “傅聪独奏会吗?”宋铭果然笑问:“以前陪我妈妈听过,不错。”

  “好东西怎能就听一次?宋美女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去吧。我恰好有两张票,你不去就全废掉了。”

  “怎会全废掉?”

  “本来一个人去没什么,被美女拒绝后再一个人,就遗憾得不想去了。这就是冷热水效应。”陆行健耸耸肩说。

  “那我还非去不可了?”宋铭含笑,又转向连湛:“要不连医生去吧?”

  “我不跟男人约会。”连湛起身打开门:“请吧二位。”

  十天后,戚朵回到家。

  回家之前,她先去公安局报了到,经历过一番令人疲倦的审问。

  戚朵把大包放在沙发上,搓搓手,灌一壶冷水来烧。

  停电了?她探头看看对面,冬天,黄昏来早,别人家暖黄的光线从窗口透出。

  不一会房东就来了,好像专门等着她似的。

  “那个……”房东是个瘦小的五十余岁的男人,也冷得搓着手,“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就把电关了。你来了就好,刚好告诉你,我这房租要涨。”

  “为什么?”戚朵问。这片小区太老,又因为住户不交暖气费整个停暖多年,并没有涨租的条件。

  “就是要涨。三千。”房东拿手指一比。他伸得是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像划酒拳。

  戚朵没说话。那是她大半个月工资。

  “今儿十五,刚好是收租的日子。你还租吗?押一付三。”房东说。

  戚朵还是没说话。

  “不然你先把下个月的交了。”房东看看窗外,天阴得逐渐沉黑,似乎就要下雪。“我也不为难你一个小姑娘。大冷天儿的。”

  戚朵的手插在棉衣口袋里,捏着薄薄的零钱包,那里装着她仅余的三百块钱。

  楼梯间有人把头往屋里一透,又赶紧缩回去。戚朵却眼尖地认出,是楼上的大妈。

  她忽然明白,自己在殡仪馆工作的“身份”曝光了。房东嫌忌讳。实际上,许多殡仪馆的同事自动避讳,连亲友的婚礼、满月酒都不去参加,怕人家不舒服。

  “我先替她交。”

  戚朵和房东同时看向门口,这回却是连湛。他脱掉皮手套,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粉色的钞票。

  “不用。”戚朵连忙拦,“我自己有。”

  连湛看了她的衣兜一眼:“是吗。”

  房东已接了钱,打着哈哈笑道:“说实话,我是不想租了。将来我儿子结婚,这儿还要当婚房呢。就这价,你们要能接受,就租,我也行;接受不了,刚好就算了。”

  房东一走,电来了,客厅顶上一盏吸顶灯发着黯淡的白光,显得屋里更冷。

  外面不知何时飘了雪,黑暗里小小白白的雪花争先恐后地扑到窗台上,不一会就积起一小圈白。

  连湛道:“可以吗?”走进来坐到沙发上。

  戚朵把大包收进卧室,烧上水,又把老式淋浴器预热上。她太累了。

  “连医生,”她将白开水递给连湛:“感谢您以前的照顾。麻烦转告戚教授,我不需要了。”

  “嗯。”连湛接过碗,手指抚过碗沿上的缠枝花纹:“那我们解除医患关系。”

  戚朵点点头。她立在他面前,有送客的意思。

  “你需要重新租房吗?我在林隐小洲有一套小公寓,空也白空着。很适合你。”连湛从碗里喝了口水。

  “我不搬。”戚朵立刻说,嗓子有些紧。

  连湛迅速看了紧闭的那间房门一眼。“为什么?这儿冬天太冷。”

  “我租了好几年,住惯了。”戚朵说,“而且,我为什么要租你的房子?”

  连湛看了她一眼。她又脏又疲惫,头发打结,眼下发青,脸色苍白。像一只迷途的小鹿。

  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太舒服,想一想道:“我想我们算朋友。”

  戚朵抿抿嘴唇,没作声。

  连湛正要说话,戚朵抢先道:“我累极了。你走吧。”

  “哦。”连湛答应,然后看着她的右手慢慢道:“你的手受伤了?”

  戚朵伸出双手,右手虎口上果然有些细碎的伤口,像被荆棘之类带刺的植物划伤的。

  “外面那么冷,你的伤口一定冻麻木了吧。连带着整个右手都又僵又沉重,就像被一只铅球勒着似的……但是没有受伤的左手就没有这种感觉,反而会很轻,很舒适。”连湛慢慢说。

  戚朵似乎真的觉得右手有些麻木,她低下眼,略微吃惊地看到自己的左右手一高一低。

  “你看我这里。”连湛忽然果断道。

  戚朵下意识地抬起眼,连湛正指着自己的眉心。

  风声,呼呼的风声,和着一点青草的甜香拂过耳畔。

  戚朵睁眼四顾,自己站在一片林地中央,四面都望不到头,满满的都是松树。地面上高高低低生满小野花,黄的五瓣的,粉的小手指一样棒状的,紫的小喇叭样的,全都毛茸茸,在风里招摇吟唱。

  身后有脚踩在针叶上的窸窣,戚朵猛回过头:“谁?”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高大的松树背后走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