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 第二章
作者:凝眸千度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茫然回顾,这才发现,一切正如周夏红所说,最后一排安慧的旁坐我的座位上,此时正安安稳稳地坐着一个人,俩人正交头低语,相谈甚欢。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大家在宿舍里议论的那位名叫宋子丰的男生。重要的是,在夜晚教室白烈的灯光下,映进我的眼帘的是,安慧和那名男生,一个痴眼迷蒙,一个两颊正飞满红晕——

  我的胸口一下子冷成冰霜,我能感觉到胸口的那股儿冷,似有万丈冰川,一下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第二天我就不再理安慧了。

  从前我们只要在一块儿,就总有说不完的话,课下如此,有时上着课忽然想起一个话题也便禁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有一次正上着专业课呢,忘记是谁起的头儿,两个人又在那里叽叽咕咕说笑起来,说到兴处,居然忘乎所以地哈哈大笑。突然,觉得不对,猛抬头,只见老师在讲台上停止讲课,两只眼睛睁得铜铃一样大,正恶狠狠地瞪着我们,那个样子仿佛想要把我们给一口吞进肚子里吃了似的;而全班同学们的目光则齐刷刷向我们射来,班里静的连掉在地上一根针也听得见。我和安慧互相吐一下舌头,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儿。大约便是从那时候起,大家都知道了我和安慧关系亲密,有时竟有同学特意站在我们一旁,听我们到底讲什么。等我们说话的间隙,忍不住插一句进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这时,我和安慧相视一笑,默契闪现彼此眼底。

  可是,现在,无论课上课下,我们挨着坐在那里,就像两个木人,一句话没有。从前一下了最后一节课,我们总是相互等着,一起离开教室,然后一起拿了饭缸子去打饭。可是现在,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我便急匆匆站起离开,绝不多停留一步。我们俨然两个毫无任何关系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疏远一些。有时安慧朝我扭过头来,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见我完全一副冷然决然的态度,大约也是不愿碰壁,便预言又止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有一个星期,在那个我和她关系僵冷的星期里,她跟宋子丰之间的恋情却日益明朗俩人日益不避嫌疑地走到一起。有时候看着他俩并肩从远处走过来,或者从眼前向远处走去的身影时,我的内心涌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失落,还是失望?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天,是个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我便像往常一样飞快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正要起身离开,一不小心,一本书被碰在地下。弯腰,待要拾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吃了饭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早来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语气。

  我的动作停在当下,像被孙悟空施法喊了一声定。

  “我想跟你谈谈。”那个声音又说,语速很慢。

  过了有几秒钟,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咕哝了一句,“好吧。”

  魔法失灵,动作恢复,照例没有等她,迅速走掉。

  打饭,吃饭,我特意比往常放慢动作一百倍,吃完饭在宿舍里又特特逗留了好大会儿,觉得时间总可以了,这才慢慢吞吞下了宿舍楼,穿过一个大操场,又走过一大段走廊,再穿过一个大操场,来到教室。不出我所料,安慧早坐在最后一排那个角落挨着我的座位她自己的座位上了。

  “来了。”看着我走到跟前,安慧稍稍仰头,比往常安静得多的不无尴尬地笑了一笑。

  我不看她,只淡淡嗯了一声。

  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半天,安慧终于开口说:“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我眼睛盯着窗外碰在玻璃上的枯树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我是知道的。”依旧延续着脸上的冷漠表情,声音淡的不含任何情绪。

  安慧低着头,一只手搓弄着另一只手,喃喃道:“文城,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请你不要生气好吗?”她那低声下气的样子,片刻我已不忍,但装着不动声色。

  她继续说:“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那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那时候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说实在,还只是在朦胧阶段,我自己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有一天他向我表白,说他说他想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子为妻他说他喜欢我,我才发现,原来,其实,我也喜欢他文城,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你要是不赞成,觉得不好,那我,我就跟他说,我跟他,不合适你们两个在我心里同样重要,你知道,你知道,我不想因为他,而失去你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他”

  我的鼻子一酸。

  我当然知道她是要跟我谈这件事,但是还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说。不管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管我相不相信,她能这样说,我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最初的心结瞬间释然,一下子完全释然了,说实话我已经有些,被她,感动了。

  “我可没有不赞成,我哪里说过不赞成?我只是,不相信这个环境,你知道的,我不愿意你在这个环境里,把自己弄坏掉”我依然眼睛看着别处,尽可能地用最平淡的语气说。

  安慧的手伸过来,盖在我手上,握紧我的手背,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几乎同时,两个人的眼睛里都迸出泪来。我伸出另一只手,盖在她的那只盖在我的手上的手上,然后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来盖上去,四只手交合盖在一起。这样静静过了一会儿,然后我们相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

  “我有很久没有掉泪的经历了,自从两年前来到这所学校第一个星期回到家,我趴在床上哭着说我不上这破中专,我要上高中念大学,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哭过了。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哭了,可是你看,你把我弄哭了。”我含泪嗔笑道。

  “拜托,是我先哭的好不好?你忘了,我哭了你才哭的,你的记性怎么这么不好?”安慧吃吃地笑着,一只手擦着眼睛,另外一只伸过来推了推我。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多关于宋子丰的话。从安慧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们事实上已经在谈婚论嫁了。我假装生气地说:“你们都谈婚论嫁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你都说你喜欢他了,那我即使有异议,恐怕也早迟了,现在也只好祝福你了。”

  “谢谢你好心,谢谢你好意哦。”她笑嘻嘻全盘接下。

  “可是,”我认真起来,“有一点我想我必须提醒你,现在你是在热恋中,可能感受到的都是好的东西,可是婚姻,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那样美好,它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得多,你要真打算嫁他,做他的妻子,可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

  安慧低着头,低声吐出三个字:“我知道。”她的脸像秋天的柿子,早就红透了,声音里透着一种甜腻腻的,说实话当时我很不屑的那种小女人的温柔。

  不用说从那以后我们又和好如初。只是,频临结业大考,这意味着假期将近,因此我把时间让给宋子丰,让他们抓紧时间谈情说爱去,我已很少跟安慧一起出去散步聊天,我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来把彼此的心印证。我这辈子,于婚姻家庭上是无望的,但愿最要好的她能跟她的意中人比翼□□,共结连理。也许,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最好的归宿还是家庭吧。安慧,祝你好运。

  此时,安慧正笑着看着我。自从他和宋子丰相恋以来,她的脸变得特别爱红,关于他们俩,一个浅浅淡淡的玩笑,她那里一下子脸就红透了,本来爱笑,那笑意越发甜美。安慧长的不能算漂亮,但是看起来很顺眼,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镶着一对儿神气活现的圆眼睛,圆圆的鼻头,嘟嘟嘴,皮肤白皙,可惜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她虽然称不上漂亮,但是性格好,爱说笑话,在班上极有人缘。同学们都说我们俩,简直一个是热带,一个是寒带,这样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要好,而且还要好成那个样子。有一次,有个女同学怀疑地问我们这个问题时,安慧笑着高声回答:“我俩是同性恋。”吓我一大跳!现在,大约因为爱情的滋润,这个人浑身上下更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活力和魅力。

  “我们去外面走一会儿怎么样?”在安慧的提议下,我们相携走下宿舍楼,从学校后门出去,来到学校后面这片可以称得上十分广阔的野草凄凄的荒野地里。

  在这片早已被废弃了的坏死的土地上,就是野草,在夏天植物最茂盛的季节,也不是健健康康郁郁葱葱长满地面的,一片儿一片儿,像一打打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野孩子。现在,隆冬季节,放眼望去,这一大片荒草地,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赖利头,枯的头发,一簇一簇,更是那些环于枯草之间的寸草不生的污黑地表,叫人看了由不得一阵恶心又苍凉的感觉。但就是这片不美的极其丑陋的荒草地,却获得了我们这所学校的学生们的极大青睐。学校位于市郊,且又左不着村,右不着店,学生们饭余课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便陆续来到这里,五七一团,三两成组,或坐或行,散布于这广阔的荒草之间,散步、谈心、聊天,都是十七□□岁的男孩女孩,青春、烂漫,倒是让这片寂寥的荒草地,重现另一种生机。

  以往,我和安慧也常常在课余饭后携手来到这里,一边散步,一边谈人生,聊未来,也论婚姻、家庭和梦想。其实大多时候是安慧在说她,我一般很少说我。因为我知道我的梦想是跟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不值得高谈阔论。有一次我偶尔谈及我的梦想的时候,安慧笑着说:“这也叫梦想?不行,哪里有人像你,希望一个人过完一辈子的?你要真这样想,倒不如找个尼姑庵,剃了发修行去。”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喃喃道。

  “什么?”安慧大叫。“我只是这样一说,你真这样想呀?剃发修行,那,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又说对了。”我淡然说。

  “哦——哦——哦——”安慧盯着我,嘴巴里隔一秒钟蹦出一个音,脸上写满狐疑。过了一会儿才傻傻地问出一句:“为什么呀?你不怕死吗?”

  我冷冷一笑,“你说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人为什么活着?为了什么呢?你知道你为什么活着吗?哦,也许你是知道的。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个世界,真的,这世上没有我喜欢的东西。你说一个人要是生无可恋,生无可欢,那么死,又有何悲、何惧呢?”

  安慧哎呦呦叫起来,“文城啊文城,你若说笑一下,那成,你若真这样想——文城,你的脑子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我自以为我很了解你了,至少我要比别人多了解你一些吧?可是有时候,我发觉,我是一点也不了解你,不懂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啊,真是,”她笑着露出唇角两边两颗虎牙,摇头又叹气作伤心状,“□□跳井——不懂,不懂。”

  我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生在战乱年代的,要是那样的话,那我一定参军去,一个人要是能够战死沙场,即使称不上轰轰烈烈,可是总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是现在,你看,整个人生就是,就是——慢慢吞吞,毫无生机,简直就是一场慢性自杀。可是你要主动选择死,好像又不太可能,别人会说你没出息了什么的——对不对?”

  安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神焦灼,眉头紧皱,继而一下子又恢复了刚才的欢快模样,语气兴奋地说:“文城,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你的白马王子的,像你这样的女孩儿,那个男孩子,我都想象不出是一个什么样子来。哎,可真是,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可是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你会遇到他的。我相信上天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或早或晚,你一定会遇到他的。当你遇到那个人之后,你会发现,你喜欢他,而他刚好也喜欢你,你们互相属于彼此。现在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呢,而你其实也正在等着他,只是你还不知道。”说到这儿,她似乎自己也被自己说的动容了,布满青春痘的脸上闪着激动的红光,好像那每个青春痘也都激动地跳起来:“哎哎文城,你信不信?”

  我扑哧一笑。“怎么?”她眉毛一扬。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含笑以一种很不以为然的语气说,“你忘了,我是个自由主义者,爱情之与我,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

  “什么风马牛不相及,什么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那个你要遇见的你该遇见的人,有一天你遇见他了,你就不这样说了。”

  我撇撇嘴,哼了一声:“不会有那一天的,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