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爬出山峰，圆滚滚的火球大肆散着光，将山间的雾驱散，露出一片苍茫的绿，这绿，却也并不是纯粹的绿，垂眼望去，可以看见一条银色的细线，似沉重的旗，微微飘荡着。

　　段衡心想，若是去到那河边，再抬头望这天，不知是怎样的。这么想着，段衡心中一动，偏头对雪央说：“我发现一件好玩的事，你跟不跟我去看？”

　　“嗯？什么好玩的事？”

　　“去了就知道了。”段衡揽过她的腰，在念心的惊呼声中施了轻功飞下山崖。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到场的林锦烟看在眼里，她的心中，对雪央更是怨毒了几分。

　　“段先生，这是哪里？”

　　方才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段衡带着下了山崖，只听得耳边一阵呼啸的风，便稳稳停在了地面，但雪央却仍是不敢松开段衡，紧紧抓着他的衣衫。

　　“崖底。”段衡挡开几枝树杈，任雪央抓着他的衣，扶着她向前走了几步。

　　“我们突然离开没问题吗？”雪央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

　　“没关系，反正今日只是走走仪式宣布大会开始罢了，没什么打紧的事，谷主不会怪罪的。”段衡笑笑，说话间已是走到了河边，“何况，还有孟川呢，有什么事他会通知我的。来，将手伸进这水里试试，应该是蛮舒服的，我看山水可是很在行。”

　　雪央依言伸手，蹲下身摸索着去够河面，手指一点点向下，忽然一点温热，她惊奇地“咦”了一声，手又是向着水里探了几分，整个手掌顿时便被一股温柔的暖流包围着。

　　“段先生，这水，是暖的。”

　　雪央欣喜地叫道，透亮的眼似乎投射出璨亮的光芒，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嗯，是啊。”段衡笑的温和，一如此刻这水的温暖。他一手正置于水中，内力源源不断地流入，烘热了这一汪水，他自从那日知道了雪央的忧愁，便一直想着办法能让她多开心，方才见了下面的河，便想了这么个笨法子。

　　他抬头望望天，天空蓝的透彻明亮，就如雪央的眸，他不禁喃喃道：“你开心就好了。”

　　“嗯？什么？”雪央的心思都在这温温热热的水中，并没有听清段衡的话。

　　“没什么，你开心便多玩会儿，我们晚一些再上去。”

　　“好。”

　　段衡再次携着雪央上崖时，脸色明显差了些，云知曜皱了眉，投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段衡将食指放在唇上，轻轻摇头。

　　云知曜也便不再多问，他对段衡说：“回来坐下吧，你这一去一回也真是够瞩目的。”

　　“是，谷主。”段衡笑眯眯地点头，扶了雪央坐好后，才在一旁坐下，扫了扫现在的场面，气氛似乎有些压抑，就连他如此张扬的举动都无人过问，于是便又偷偷问一旁的铜锣：“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巫族还没有到。”铜锣也是压低了声音回复他，“楚宗主方才说，要一起再等片刻，左右还没到正式开始的时间。”

　　“原来如此。”段衡点点头，忽地笑开了，“大师兄，你说，这巫族会不会掐准了时间到？”

　　“呃……这不好说啊。”铜锣挠挠头，微微一笑，但心里，怕也是和段衡一个想法的。

　　果然，金锣一鸣，那边便出现了几抹隐约的紫色身影，所有人都知道，巫族来了。

　　见此，念心忙又为雪央再正了正面纱，不动声色地挡在她面前，假装好奇地看向那边，雪央感觉到念心的动作，明白她的好意，便深深垂着头，却仍全神贯注地听着动静。

　　那几个紫衣女子大摇大摆地走到楚寒天面前，一拱手，为首那女子朗声道：“巫族前来参加大会，没有迟到吧？”

　　“没有，很准时。”楚寒天微一点头，便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请入座。”

　　那几名女子道了谢，便走到了暗焰宫旁的席位处。

　　楚寒天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其他人便不依了，那林家堡的大小姐首先站出来对她们几人喊道：“我说，你们巫族好大的气场，竟然让我们这么多门派只等着你们，也不说句道歉话。”

　　林锦烟这话一出，下面自然是一片附和之声。

　　为首的那位紫衣女子淡淡地瞥她一眼，道：“我们并没有迟到，何须道歉，何况，若我们在大会开始前出现，你确定不会有人对我们动手吗？”

　　这一番话却是堵得林锦烟无话可说了，这里坐着的门派，又有几个对巫族是没有动心思的？包括她们林家堡，也是想着趁机除了她们的，到时候，谁还会顾及什么剑气宗和楚寒天。不过，即使如此，仍有不少人继续叫骂着巫族几人。但她们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只为首那女子似乎无意间向着雪央这里瞟了一眼，段衡立刻捕捉到，心里一跳，目光沉了几分。

　　楚寒天冷眼瞧着，过了片刻才抬手制止了众人话语，“好了，各位暂且停一停，我们也该开始大会了。”

　　见场面安静下来，楚寒天又是瞥一眼巫族那几位女子，便说道：“聚侠大会，顾名思义，聚天下侠士，谋江湖事，论武功强弱，并选举一位江湖掌事来管理未来三年事宜。本次大会也一如既往，希望大家各展所长，友好切磋。这一次大会，参加的门派共计七十九，单人共计五百一十三。而报名争掌事的门派有三十七，单人一百五十一，剑气宗这边皆已分好了组，比试期间，由守正堂堂主王放负责，其他事宜便都可找陶孟川，那么，接下来，便是各派侠士展示的时间了，第一个，便由我剑气宗献丑了。孟川。”

　　“是。”陶孟川踏步站出，招了几名堂内弟子，走上圆台，又是朗声大笑几声，道：“孟川来剑气宗时间不长，学艺并不很精，还请各位将就了。”

　　众人只随意附和两句，却是没有人信他这句“学艺不精”的。

　　段衡又是啧啧两声，似乎是在嘲笑陶孟川的这番谦虚之词，但目光已是紧紧盯在了他的身上，最为二十几年的对手，每一次观察，对于彼此来说都是获益匪浅。

　　如段衡此时，也如最后一场陶孟川紧盯段衡一般。

　　第一天也便在各派其乐融融的展示中结束了。

　　水云谷一众回到住处时，却意外发现巫族为首那女子等在门前。段衡不动声色挡在雪央面前，一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长箫。

　　念心更是紧紧揽着雪央，瞪着那女子的眼中满是敌意。

　　云知曜沉吟片刻，走上前去一拱手，道：“不知姑娘有何事？”

　　“你就是云知曜？”那女子挑一挑眉，唇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我是阿碧，凝心少主昔日的婢女。”

　　云知曜一愣，神情有些恍惚，话语间也是哽咽了些，“凝心……她……”

　　“她的尸骨葬在巫族最高山，用的也是我族最高礼仪，她再怎么说，始终是我巫族的少主，受到族人敬仰，你不必担心。”阿碧撇开视线淡淡道，眼圈略微红润了些。

　　闻言，云知曜似是放下了心，他长呼一口气，眼中的哀伤却始终掩不住，“那你来，做什么？”

　　“为了她。”阿碧拿手一指，直直指向了雪央。

　　段衡面色冷了几分，却没有动作，念心却是直接抽出银针，作势便要向阿碧投过去。

　　阿碧又是笑了，看着念心的目光中温柔了几分，“你放心，我来这里是瞒着其他人的，我也不是为了害她。只是方才听说，她已经盲了目，而我看她的模样，似乎还失忆了？”

　　“没错。”云知曜点点头，向左跨一步挡住阿碧的视线，“既然没有其他意思，人也看过了，你可以回去了。”

　　“好。”阿碧笑着点点头，“你们好好照顾她，如果可以，不要让她回去。你们也不必对我如此紧张，我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她是谁？”段衡问道。

　　“以前的她是谁不重要，现在她只是你们的雪央，水云谷之人。”阿碧敛了笑容，语气冷淡，尤其看着段衡的目光，更是冰冷，“希望你能对她始终这么爱护，不要学你的谷主。”

　　段衡没有什么反应，云知曜却是眼露痛苦之色，并不反驳。

　　阿碧冷哼一声，又走到念心面前，温眼瞧着这个对她充满敌意的女孩，不禁莞尔，从腕上取了一个镯子递给她，“丫头，这是你母亲的镯子，如今，我便交给你吧。”

　　念心狐疑地瞧着她，并不接，倒是云知曜背对着她说道：“收下吧。确实是你母亲的东西。”

　　念心沉默片刻，接下手镯，问道：“我的母亲，便是凝心吗？巫族的少主。已经……离世了吗？”

　　云知曜不答话，阿碧揉揉她的头，坚定地说：“你母亲是一位最温柔最仁慈的女子，她不是世人口中的魔女，她真的好极了，就算是死，也都是为了我们……你的名字是念心，就是思念你母亲之意罢。”